十一月七日,立冬。
水始冰,地始凍,雉入大水為蜃。
江南理工大學,留學生宿舍。
藤原宗純站在天台邊上,正午的陽光穿過雲層灑落,略微有些刺眼,卻抵不過從北面吹來的冷風,空氣中彌漫著寒冷的觸角,拂動著他單薄的衣擺。
在他身後,是禦饌津、骨女和雨女,三名春蘭秋菊般,各擅勝場的美麗式神。
禦饌津還是一身紅白色精致巫女服,造型古樸,雕刻著稻穗花紋的長弓斜掛在肩上,端莊美麗的小臉,此時正帶著明顯的憤懣,似是是在向誰表示著不滿。
骨女身著露肩長襦袢,雙手交疊,落在小腹上,看上去一副寧靜而優雅的模樣,但她不時瞥向禦饌津的眼神,還有嘴角隱隱勾起的一抹輕笑,都毫不掩飾地彰顯著她正在看禦饌津的笑話。
三名式神中,唯一沒有與秦修碰過面的雨女,是一名若江南煙雨般,溫柔而婉約的女子。
她身材高挑,穿著一條湖綠色長裙,一把小巧的紙傘撐過頭頂,卻唯有傘下的空間,氤氳著朦朧的濕氣,晶瑩的水珠沿著光滑的皮膚滾落,在腳底積起一汪清澈的雨水。
“禦主大人,天陰亂魂大陣荼毒生靈,遺患無窮,難道您真的要幫那個華夏的禦鬼師布下此陣麽?!”
本為善神的禦饌津,秉承善良與正直的理念,她無法忍受同伴參與這種傷天害理的邪惡陰謀,又一次向藤原宗純提出了質疑。
背對著她們的藤原宗純,英俊的面龐上浮現出幾分惱怒。
這幾天,他不止一次地懷疑,當初在家族祖地,意外喚醒了沉睡的禦饌津,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一件壞事。
雖然因此在家族中地位大增,獲得了更多關注和資源傾瀉,但身邊帶著這樣一個眼裡容不下一點沙子的式神,對於行事肆無忌憚,慣於玩弄陰謀詭計的藤原宗純,真是煩不勝煩。
論及實力,禦饌津比起家族賜予他的兩名式神,勝過不是一分半點,但要說使喚起來稱心如意,還是骨女和雨女,最為得宜。
“天陰亂魂大陣已經布下,你現在說什麽也晚了!我意已決,如果你不想參與今天晚上的行動,就留在這裡吧。”
說完,藤原宗純拂袖而去。
雨女緊隨而去,骨女卻是刻意落後了幾步,等雨女與藤原宗純的身影離開天台,她回過頭去,怨毒地盯著禦饌津,嗤嗤冷笑道。
“好一個不與我們同流合汙的善神!你也不看看,現在你身上,還有幾分功德庇護?!”
一言誅心。
禦饌津頓時面無血色,五指緊緊捏著弓身,指尖摩挲著上面的稻穗雕飾,忽然之間,生出了被世界拋棄的孤獨感。
“哈哈哈,看看你現在狼狽的樣子,比起我們這些無惡不作的妖魔,你又能好到哪裡去?!”
如願欣賞到了禦饌津失魂落魄的姿態,骨女得意地離開了。
空曠的天台上,陽光冷淡,北風淒寒,只有禦饌津嬌小孤單的身影煢煢孑立,她低垂著小腦袋,暗自哀泣。
“或許,我的命運已經隨著那一場旱災永遠埋葬在了京都的塵埃之中,我不應該在千百年後的這個時代蘇醒。”
…………
下午。
戈登先生古董當鋪店,二樓煉金實驗室。
秦修正對著以金絲銀線編織出五芒星法陣的羊毛地毯,一縷縷勾勒出高大茂盛古樹形狀的濃白煙霧被他吸入體內,一顆明亮的星辰在《永眠長夜冥想法》溝通的黑暗虛空中,冉冉升起。
魔咒——活化樹木,煉成!
自然靈光,荊棘花園,活化樹木,這已經是他從蘇州回歸之後,煉製的第三道魔咒了。
雖然很是可惜,但世事無常,當初自創魔咒的兩個目的,一是借此突破冥想法瓶頸,二是明顯提高殺傷力,都隨著梅花山一戰,迎刃而解。
進入冥想法第三層,掌握困難難度魔咒的大門打開,秦修有魔法書以及國安六處藏經閣中更多的煉金術可以選擇,無形之中,就放緩了自創魔咒的研發。
比如這三道魔咒,就是他從蘇州回來之後,在國安六處藏經閣,用功勳兌換而來。
收拾好剩余的材料和煉金儀器,秦修看了看時間,戴上幻影之觸手套,佩好腰囊,就下樓鎖上店門,去了於飛一家位於月牙湖畔的別墅。
…………
入夜。
十點三十分,距離文韜推算為極陰之時的子時,還有半個小時。
燈火通明的客廳裡,於寶兒的魂體呈現出八歲孩童的正常個頭,他正盤在沙發上,興致勃勃地看著電視中播放的動畫片,嘻嘻哈哈,笑個不停。
於飛坐在一旁,老懷欣慰,他不由感激地望向落地窗那邊,秦修正與女兒於佩站在一起,氣氛愉悅地聊著。
窗外,明月高懸,水波粼粼,幽靜而雅致,不愧是金陵市首屈一指的富人區。
…………
十點三十五分。
玄武湖。
藤原宗純出現在空無一人的湖邊,趙日旻與之並立,眼眸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凝視著月色下幽深的湖泊。
身後,無面鬼,骨女,雨女,赫然在列。
藤原宗純隨身帶著三把紙傘,他將其中兩把分別遞給無面鬼和骨女,說道:“這裡面各自封印著九隻鬼蠱,無面君,你去花神湖,骨女,你和雨女一路,你們兩個去雨花台。”
“這幾天,我已經暗中令雨女在那兩處布下了天陰亂魂大陣,只等子時一到,你們釋放鬼蠱,將大陣激活,今晚,就是陰世降臨,百鬼夜行!”
誰也沒想到,藤原宗純的計劃比起趙日旻有過之而無及,他不僅偷偷布下了天陰亂魂大陣,更是一次性布置了三座。
至於陣法范圍內,金陵市人民的死傷,全然不在他的顧慮之中。
旁邊,趙日旻面皮抽搐,目光中噴出仇恨的火焰,他明顯知曉藤原宗純的計劃,但為了復仇,他已經瘋了。
“阿呆,照做!”
“是!”
無面鬼望著趙日旻虛幻的背影,沉默了一會兒,沉聲答應了。
…………
十點五十五分。
花神湖。
無面鬼手握紙傘,淡黃色的傘面上,一道道扭曲如野獸的鬼影若隱若現,微弱而飽含惡意的詛咒嘶吼,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雨花台。
骨女與雨女站在陰影中,她將紙傘倚在牆邊,鮮紅的舌頭舔舐著嘴唇,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品嘗鮮血與靈魂的滋味。
玄武湖。
藤原宗純與趙日旻並肩望向幽暗深沉的湖水,被趙日旻拿在手中的紙傘,傘面上有八道獸形鬼蠱爭先恐後地露出頭來,想要掙脫紙傘的束縛,被趙日旻暗含暴虐的眼神一瞪,立刻就欺軟怕硬地縮了回去。
藤原宗純的聲音隱隱帶著些許顫抖,縱然已經準備好了退路,但在炎夏共和國的地盤上整出這樣的大亂,也是令他心驚膽顫,既生狂喜,又有畏懼。
“再等等,時間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