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終究沒有看走眼,陛下還是聖明之君。
一直以來,他始終堅信,陛下這三年來是故意縱容魏閹,清除朝堂只會空談的文官,然後親自理政掌權。
如今看來,果真如此。
隻是,陛下卻對他這個老臣有些不信任了。
不過,情有可原。
老實說,京營這幾年在他手裡,逐漸走向衰落,這是不爭的事實,無可否認。
但是……
張惟賢挺起胸膛,凝聲對天啟皇帝說道:“陛下,臣之先祖張玉、張輔、張懋皆掌京營,傳至臣已然七代。
臣不肖,才能平庸碌碌無為,無先祖之赫赫戰功,卻得福六十三載,愧對先人,有負陛下之隆恩。
然臣有滿腔熱血,願為大明以身許國,肝腦塗地,更願為陛下誓死效命!
今陛下要重組京營,恢復京營昔日之輝煌,別說臣一人,便是張家子孫俱責無旁貸,理應出力效命。”
聽完張惟賢的話,天啟皇帝動容了,他相信英國公說得是真心話。
大明開國之初,與國同休的五位一等國公,原本並無高下之分。
奈何英國公的後人爭氣,傳承到七代,有三人死後封王,為大明做出巨大貢獻。
遂有天下勳貴世家,皆以英國公府為首。
至於說張惟賢本人,在萬歷時期,前半生也是戎馬倥傯,可後半生因為朝局困頓,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自然難忍胸中抑鬱,總想著能夠重新恢復京營輝煌,馳騁疆場,一展心中抱負,與先人比肩。
其實,認真說起來,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歷史上,泰昌、天啟、崇禎三位帝王都是由他保駕護航,才能坐穩皇位。
正是應了那句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愛卿滿門忠心體國,深明大義,朕心甚慰!”
天啟皇帝手指敲打著龍椅,肅然稱讚。
張惟賢可用,能用啊!
不管他的能力如何,就憑著英國公的身份,就是一個大大的招牌,一面標杆。
京營整頓,有他鼎力支持,必然事半功倍。
“陛下,臣不才,成國公府上下亦願為陛下誓死效命!”
朱純臣扭動著肥胖的軀體,不甘人後俯身表忠心。
旁邊,徐允禎不滿的瞥了他一眼,臥槽,怎麽讓他搶先了。
不過同時,他好像看見陛下嘴角一抽,分明是冷笑。
難道陛下對成國公不滿?
何止是不滿,天啟皇帝簡直恨不得宰了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
歷史上,崇禎九年,張惟賢去世,下一代英國公張之極丁憂,朱純臣執掌京營。
可這狗東西不僅徹底禍害了京營,還在崇禎十七年,叛軍兵圍京城之時,獻齊化門,與陳演上表勸進。
搞得快遞小哥李自成都看不慣他這種無恥行為,下令處死。
現在,這狗東西學英國公說這種大義凜然的話,天啟皇帝能高興嗎?
成國公府上下願為陛下誓死效命,騙朕呐?
歷史上,崇禎小老弟眼看大明江山快要涼涼了,滿朝文武,宗室外戚,或軟弱無能,或各懷心思,竟沒有一個可用的人手。
於是便在德政殿召集他們說:“按照祖製,勳臣的兒子,都要進京營練騎射,各位家裡有適齡的子弟嗎?”
那些公爵、侯爵、伯爵都低了頭默不作聲。
因為這些人精知道,這個時候送子弟去接受緊急軍事培訓,
那可不是在京營掛職享福,是要領兵作戰,上城頭獻身的。 小老弟問了好幾遍,沒人回應,隻好點名了:“成國公,定國公,你們家的子弟是不是該送來進修?”
可這兩個狗東西囁嚅著推辭說:“我們的兒子還小呢!”
操蛋,三十多歲了還小,真他娘的講得出來?
無恥之尤!
隻是……
騙崇禎小老弟容易,騙朕可不容易。
要為朕誓死效命不是,朕成全你。
“朱愛卿忠心體國,朕心喜之。
也罷,讓令郎加入京營,勤練騎射,光耀門第。”
龍椅上,天啟皇帝眯著龍眼,利落吩咐。
大殿內,朱純臣懵逼了。
陛下不按規矩出牌啊!
他隨口一說,陛下就當真了。
他的兒子才十幾歲,在家被寵得跟寶貝一樣,現在陛下讓他入京營,跟粗鄙軍漢一起操練,兒子能受得了嗎?
再說了,即使要為國效力,那也該在五軍都督府裡, 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這才是小國公應有的待遇嘛。
“陛下,犬子尚年幼,不如先進後軍都督府歷練一番,然後……”
“噗嗤。”
朱純臣正紅著臉為寶貝兒子爭取好待遇時,魏公公很不厚道的笑了。
這些勳貴世家呐,就沒有幾個是好東西,不要臉得很。
剛剛說出去的話,立馬就可以毫無廉恥地收回來。
這是糊弄皇上呐!
朱純臣狠狠的瞪了魏閹一眼,卻被魏公公無視了。
魏公公忌憚的是老英國公張惟賢,忌憚他手裡掌握的京營,而不是朱純臣這個剛剛襲爵的紈絝子弟。
要不是有英國公張惟賢護著,咱家分分鍾鍾弄死你。
“呵呵……呵呵……”
丹墀上方,天啟皇帝呵呵冷笑不停。
知道朱純臣無恥,卻想不到可以如此沒有下限。
罵了隔壁的,想當面欺君是不是?
“擬旨:成國公朱純臣犯欺君之罪,罪當該死!念其先人之功,免於死罪。
今革去後軍都督府左都督一職,以示懲戒。”
很快,天啟皇帝起身冷著臉下達旨意。
殺,暫時是沒辦法殺了,事太小,動不了乾戈。
不過,隻是這樣,朱純臣卻已經驚呆了。
多大的事呐,值得陛下龍顏大怒?
斜陽余暉中,眾人望著高高在上的天啟皇帝,宛若天空中的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君王傲視天地的強勢。
陛下變了,這是眾人腦海中騰起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