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熊槐,死後諡楚懷王,在位期間敗魏、合齊、伐秦,秦惠文王使張儀騙之,故有‘商於六裡地’之典故,懷王怒,三伐秦,皆敗。
其後趁越國內亂,遣昭滑間之,滅越。
齊宣王趁楚國滅越,集韓、魏兩國,大發兵攻楚淮北之地,最終大破楚國於垂沙,史稱垂沙之戰。
楚國因此衰敗,複合於秦國,楚懷王三十年,秦昭襄王嬴稷以會盟之名扣押楚懷王熊槐於武關,迫懷王割地,懷王不允。
期間,楚懷王曾於五國共攻秦前後從秦國出逃,後來又被秦人抓了回去,不久就抑鬱成疾,死於秦。
......
“他說他是楚王?”魏無忌的眉頭擰成一團,緩緩站起身,楚懷王在歷史上確實出逃過一次,至於具體是何時他卻忘了,難不成事情真的如此湊巧,竟是魏襄王死後的今日?
吳塤點點頭,道:
“回公子,他確實自稱楚王,本來我那大兒幾欲驅逐他回秦境,但是他卻拿出了楚國王室之物作為憑證,公子請看。”說著,吳塤從袖口間掏出一塊玉璜,其上刻著鳳凰。
雙鳳紋玉璜!這是隻有楚國王室才具有的,象征身份與地位的信物,見此物如見熊氏嫡系貴族!
而此時從秦國逃出的,能有資格隨身佩戴此物的楚國貴族,也隻有楚懷王了!這下,魏無忌算是信了吳塤大半的說法,沉聲說道:
“他現在在何處?”
“我兒乃是那一帶疆域的主管閭長,就將其暫時安置在一處村莊,遣一個屬的邊軍守衛。”
戰國時期已經開始在邊境建設直屬於王廷的郡、縣,郡縣在這個時代的作用就是用來集結鄉裡民眾,然後整頓成軍、戍守邊疆。《史記・穰侯列傳》中須賈說魏冉曰:‘臣聞魏氏悉其百縣勝甲以上戍大梁,臣以為不下三十萬。’
郡縣練軍的方式為魏國首創,其後才被諸侯各國爭先效仿。與秦國的軍製不同,三晉(魏、韓、趙三家分晉)的軍製是在‘伍什之製’的基礎上設置屬、閭機構(與秦國的屯長、百人將相對應),其上再設五百人將、校尉。
因此吳塤的大兒子不過掌控一百人,卻派一個屬(五十人)的部隊守衛楚王,這樣自己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巡邏,當真是下了大功夫,魏無忌道:
“一個屬不過五十人,若秦軍遣銳卒來追,如何保住楚王,不行,得加派人手,吳大家,此事你可曾通知父王?”
吳塤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怎麽說,接著搖搖頭道:
“未曾,王上正在內宮偏殿與薛公飲酒,我一個已經被免職的老人,如何見得,萬般無奈之下隻得前來見公子。”
見到吳塤面不改色的說出這番話,魏無忌也是暗暗冷笑,吳塤這段話實際上水很深:
在擒獲老楚王后,吳塤之子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向魏王匯報,而是封鎖消息,偷偷告訴自己的父親,而吳塤得到楚王消息後也沒有進宮稟告魏王邀賞,而是直接跑來魏無忌這裡獻殷勤,這更是在刺探魏無忌的野心。
救下老楚王對魏國無利這是顯而易見的,因為此時的楚國已經是其子頃襄王主政,國無二主,老楚王已失權柄,接納他等於同時得罪楚、秦兩個超級大國,沒有誰敢吃飽了撐著去得罪能夠滅亡自己國家的秦楚,所以歷史上魏國、趙國才會接連拒絕接納楚懷王,從而導致老楚王又被秦人抓了回去。可是如果由魏無忌偷偷救下,那效果可就不一樣了。
首先楚懷王身上還有塊價值連城的楚國國寶和氏璧,這是飛來橫財,魏無忌斷然不會放過。
其次楚懷王本人在楚國的一些臣民眼中還是相當有份量的,如果能運用的好說不定能把屈原這個騷貨給騙過來為他所用,更往前一步,魏無忌說不定能讓楚懷王重登王位,這樣巨大的助力是魏無忌難以拒絕的。
最後很重要的一點則是,魏無忌偷偷救下老楚王,魏廷和秦廷都不清楚,這樣魏無忌就可以略施小計,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秦楚兩國也不會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貿然和魏國開打。
這一來二去,魏無忌心中就有了抉擇,他忽然指了指屏風,厲聲道:
“出去!五百步之內,不得有人!”
這話不出半晌,就見侍女蘭衣衫不整的從屏風外赤腳溜出,衣衫不整的朝魏無忌行禮,然後破門而出,接著吳塤身後那名魏卒便單刀出鞘,神色冷冽的走出屋外,顯然是站崗去了。
魏無忌雙手撐著漆案,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望著吳塤,一字一頓地道:
“吳大家既然知道父王在偏殿與薛公飲酒,就說明吳大家在宮中尚有眼線,隻要吳大家想讓父王知道,父王就必定能知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用此話來試探我!”
吳塤的眼睛亮起一道光,欣賞地看著魏無忌,輕輕鼓掌,
“不錯不錯,若是圉公子絕聽不出我的話中有話,若是今日公子也聽不出,說不得老臣我也得失望而歸了,無忌公子,從你一個月前進宮覲見王上起我就開始注意你的行為舉止,如今看來老臣果然沒有看錯眼。”
“吳大家有沒有看錯眼我不知道,隻是吳大家背叛父王而選擇我,不覺得太愚蠢嗎?”
吳塤搖搖頭,道,
“我沒有背叛魏o公子,o公子雖然賢明,但終究隻是守成不檢之君,如今先王屍骨未寒便與那齊人飲酒作樂,即便我今日將此事通知給他,等他酒醒再做決斷,也必然會將楚王遣回秦地,與其如此,老臣不如賭一把。”
魏無忌脫口而出,“賭未來的太子之位?”
吳塤眼冒精光,竟是拍案而起,“彩!吾料公子必有奪位之志!”
事實上,雖然吳塤表面上美其名曰是為了大魏和魏無忌,可他真正的意圖,他和魏無忌彼此都心知肚明。十幾年前公子驁與公子o爭奪儲君之位的時候,吳塤是站在驁公子那邊的,這也意味著吳塤在魏o上台之後將永無出頭之日,與其暗淡無日的等著家族衰敗,吳塤乾脆趁著自己還有一份能量再豪賭一把!
每個人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結合在一起,最後奔向共同的目標!
魏無忌旋即迅速理清思路,他道:“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保證老楚王的安全,老楚王出現在秦魏邊境,這意味著必有秦國追兵,我們必須迅速見到他,說服他隨我到魏國內地藏匿,其後再作打算。”
“公子,吳塤已備妥馬車,公子移駕便可即刻出發。”
“我們還需要更多的兵力。”
“老臣知道一波隱匿在安邑景山附近的盜賊,其首領為墨家中人,老臣立刻遣人前往說之,請他們來營救老楚王!”
“若我此時離開,明日的吊唁和大父的喪禮又該如何是好。”
吳塤微微一笑,他道:“這幾日公子生病的事情,自有宦官會報給王上,至於奉行先王的葬禮與營救老楚王之間的取舍,這取決於無忌公子。”
魏無忌聞言默然,他想起了幾個時辰之前還跪倒在魏襄王遺體前泫然欲泣的吳塤,那時的他如喪主之犬,此時的他像噬人之狼,簡直天壤之別。吳塤服侍了魏襄王二十多年的情分,在利益面前竟然不值一文。
這便是人性麽?
魏無忌深深地看了這老頭一眼,吳塤就是在權利與金錢的座榻下嗅慣了銅臭味的老鼠, 久而久之老鼠也成了精,能夠有意識的影響甚至在無形中左右一個國家的命運。
這便是戰國!即便是再渺小再不起眼的人,隻要敢想敢做,才識兼備,他也能一遇風雲便化龍!這些貴族,甚至是貴族手中延伸出的觸角,才是戰國時局的真正引領者!
魏無忌微微閉了閉眼睛,然後在吳塤胸有成竹的微笑下緩緩點頭。
“有勞,吳大家了!”
火把緩緩亮起,那名帶甲魏卒早已候在殿外,他的甲衣上堆滿積雪,一看就知道此人站崗定是紋絲不動,是個能吃苦的好兵,他見到魏無忌和吳塤出來,手中握緊的單刀才緩緩入鞘。
“公子,這是我的二子,吳磊。”吳塤道。
魏無忌點點頭,道,“從今日起,他便可以跟在我身邊,做我的隨身侍衛。”
“多謝公子。”
魏無忌聳聳肩,他一直很清楚吳塤在幫助他的同時也在幫助自己,作為他的合作對象魏無忌自然要給他點甜棗,而任用他的二兒子為貼身侍衛便是魏無忌給吳塤的一顆定心丸,隻有這樣雙方的協議才算正式生效。
“公子,請吧。”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後,吳塤終於微笑著舉起火把,漆黑的雪夜裡那微弱的火光活像是陵墓中的磷火,在空曠無人的太子府緩緩飄動,不久之後,隻聽到一聲馬嘶如絕地驚雷般驟然響起,魏無忌便在黑夜裡的大梁官道上遠去,在太子府東院廊廡的一間闈門之外,身穿薄衣的侍女蘭靜靜佇立,宛如一張熾白的牆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