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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戰國紀》第36章 戰爭的導火索(一)(四千七百)
  公元前296年末,歷史上原本會被趙國遣返秦國並最終病死的‘楚懷王’並沒有離開趙國。

  由於魏無忌從中作梗,本於今月設宴代地的趙主父雍也收到‘魏國宦者令吳塤’之消息,連夜遣先行軍攔下了趙軍的車輦。

  趙主父與其子趙王何的矛盾面臨提前爆發的可能。

  另一方面,‘秦王派將領向壽’陷害‘白起’和打擊‘秦國四貴’的策略也被魏無忌識破,魏無忌遣‘楚墨首領’謁見‘魏冉’。

  秦國大上造魏冉將軍於是盡起上郡之兵往‘秦趙邊境’,意圖接替‘向壽’迎接‘老楚王’的任務。

  趙國的父子君權之爭,秦國的外戚王權之爭,竟然在雙方最為邊陲的邊境,由一個並不是本國的魏國公子給挑唆形成,而他們的矛盾導火索,竟也是個不是本國的‘老楚王’。

  魏無忌通過自己穿越前豐富的歷史知識以及各種巧合,終於輕輕撬動了歷史的一角,而接下來即將到來的風雨與變局,也標志著改革強國‘秦國’和剛剛滅‘中山’胡服騎射之‘趙國’的首次博弈,一位是狡詐貪婪、才學決絕的秦國外戚‘魏冉’,未來的穰侯;另一位則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趙武靈王’,他們之間的交鋒已經在無形間醞釀於‘秦趙邊境’!

  “秦國大上造!魏冉將軍,致‘老楚王’書:‘楚王’為秦之貴客、王之伯舅,何故不告而別、無聲而去耶?昔秦惠王時,惠王駟遣相邦張儀,親往鄢、郢迎楚婦,是有當年之羋八子,今日之秦太后,婦如秦訣楚,夫迎婦侍楚,秦楚姻親之好、唇齒之寒,王上非不為也,尚不知也!是以武關盟會,本欲邀‘楚王’共遊巴蜀山川,名勝風情,又恐‘楚王’懼,不得已將王駕於露台之上,追憶及此,不過盛情難卻,有失偏頗,奈何絕秦之趙呼?臣子魏冉,望迎王速歸!”

  魏冉的意思是說,咱們秦楚兩國,可是聯姻之國,從來要好,您可是當今秦王的親伯伯,秦王當年請您來秦國不過是為了打獵和旅遊的,可您呢?非要說自己被綁架了,簡直就是不識好歹嘛!現在還搞什麽么蛾子跑到趙國去,我魏冉是羋月的弟弟,也算是楚人,您的子民了,現在想迎接您重新回歸秦國!

  這道書還沒念完,‘老楚王’喝到一半的酒就差點嗆著了,這種明目張膽的強詞奪理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老楚王’直接連酒帶水砸了過去,哐當一聲砸在那名‘秦卒’大腿上,那秦卒倒也硬氣,眼睛眨都沒眨,口氣不變的繼續把‘通告書’念完才面色冷漠地匍膝請命道:

  “請‘老楚王’隨末將回秦!”

  秦卒語調冰冷,絲毫沒有請一位‘王上’回國該有的尊敬和禮儀,就好像是要抓一名偷渡的犯人回去交差。

  氣得‘老楚王’腫脹的軀體趴在漆案上往前下方下墜,臉都快湊到案幾上,他連連指手,口中不斷地罵著‘滾’‘安有魏冉此等賊子’這類的怒罵。

  趙國‘司寇李兌’在一旁聽著也是無可奈何。

  ‘趙主父’的胡服騎兵既然攔下了他的邯鄲趙卒,就表示趙主父已經表態在自己來之前誰都不能帶走‘老楚王’。

  而這秦國的大上造魏冉也霸氣十足,好似這滿屋子的趙卒和外頭的趙騎不存在一般,直接宣稱要帶‘老楚王’走。

  雖說他李兌也主張趕緊把‘楚王’這老禍害給盡早送回去,可一國的顏面還是要掙的,於是李兌也是拂了拂袖衽,故作慍怒的說了句狠話:

  “魏冉將軍好大的口氣!嗯?‘老楚王’如今為趙國之‘座上賓’!無我趙國允準,

誰敢將其自趙國的領地上帶走?”  那名秦卒聞言腦袋跟木頭般吱呀著轉過來,好似這會才突然發現旁邊坐了個人,他面無表情的道:

  “末將只是代大上造傳話,趙國人若有什麽話想對大上造說,自可以往我秦國當面與大上造說。”他又轉頭目視‘老楚王’,非常耿直木訥地說,“請‘老楚王’隨末將回秦!”

  “寡人殺了你!”‘老楚王’怒吼連連,他從側翼的劍台上拔出‘趙劍’,大腹便便的趨步下台,李兌見狀不妙,趕緊示意左右侍衛攔下‘老楚王’,‘老楚王’面紅耳赤,渾身圍繞著一股震怒的氣場,他咬牙切齒地道:

  “吾熊槐,與秦國不共戴天!若有一日能重回大楚,誓發全國之兵以滅秦!你回去告訴魏冉小兒,寡人只等趙主父一到,便要和趙國簽訂兄弟之盟,邀約三晉,瓜分秦國!”

  那秦卒倒也不管‘老楚王’說的些狠話,只是道:“‘老楚王’不願與末將回秦?”

  李兌在一旁聽著快無語了,秦國人難不成都這麽耿直不成?

  ‘老楚王’直接撂下一句‘廢話’,就氣哼哼的坐回首席悶頭灌酒,那秦卒此時似乎才反應過來,喊了聲‘末將領命’就自‘中都’退了回去。

  在秦軍‘離石要塞’中,負責與‘老楚王’互通書信的秦卒回來如實向魏冉通報了此事,秦卒說:

  “‘老楚王’聽末將念完書信後,十分憤怒的用軍尊砸末將,還欲劍砍末將,末將不明所以,最後‘老楚王’告訴末將,他不願與末將回秦是廢話!”

  “......”面對秦卒如此耿直的回答,坐在下首右邊的‘楚墨首領’也是有些啞然,尋常兩國外交,不都是應該找個有口舌之才的外交家去辦的麽?再不濟這派過去的士卒也得聰明伶俐點,怎麽這魏冉將軍反倒反其道而行之,指派了個憨貨過去。

  對此,魏冉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裝逼的摩挲了兩下手中的琉璃球,懶洋洋地道:“趙國人沒哭著求著你把‘老楚王’帶回來?”

  那秦卒的腦殼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他眼睛眨了十幾下,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麽,直到魏冉快等到不耐煩了才張口說道:“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什麽意思?”魏冉有些頭疼,又有些疑慮,就算你腦殼再蠢,這反射弧也有些太長了吧?

  那秦卒好像實在理解不了‘李兌’那番話的意思,於是直接複述道:“趙國人說,‘老楚王’是他們的座上賓,可是將軍說‘老楚王’是他們的麻煩;趙國人又說,‘不經趙國允準,誰敢將其自趙國領土上帶走’,可是將軍說‘趙國一定會允準末將將老楚王帶走’,所以,末將也不知道趙國人說的對不對!”

  “呃...咳咳!”魏冉有些懵逼,手上的球球也不轉了,看了眼下首尷尬的‘向壽’將軍,又看向‘楚墨首領’,頗為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魏冉感覺自己臉丟大了,至於‘楚墨’首領,則有些憋不住想笑的感覺。

  秦卒這邏輯貌似是沒問題,魏冉知道他腦殼有問題,倒也不難為他,直接讓他下去。

  他本以為趙國斷然不會接受‘老楚王’,於是想派個二愣子去刁難一番‘老楚王’,自己本來就為著‘三國伐秦’之事忙的腳不沾地,這老家夥在秦宮好吃好喝的不乾,非要東南西北的亂竄給他惹麻煩,若是自己政績被他耽擱了,說不得明年晉升‘相邦’的機會就因他而泡湯了。

  對於敢擋在自己官運面前的人,魏冉無論男女老幼,一概定義其為敵人,便是和他沾親帶故的‘老楚王’也不例外。

  想到自己在外人‘楚墨首領’面前出洋相,魏冉不由得就一陣惱怒,自然而然的就想起要刁難一番‘向壽’,於是他特地咳嗽一番,面色不慍的問‘向壽’道:

  “咳!這個向壽將軍,這是何故?汝不是有言在先,說秦趙已經約好時間地點,準時迎回‘老楚王’麽?怎麽如今都已經逾期三日了,本將軍還未見‘楚王’輬駕呀!”

  ‘向壽’面對魏冉的詰難面不改色,他本就是宣太后和魏冉的侄子,秦王的發小,大家都是家裡人,不過是因利益關系而走到對立面,雙方還遠遠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因此他絲毫不擔心魏冉會過分加害他,而像這種不痛不癢的針對排擠,以他‘向壽’的氣度還是承受得住的,於是他躬身答道:

  “稟大上造,趙國在數日前確曾遣使者與末將會晤,並商討有關迎回‘老楚王’的事宜,只不過...就在三日前,趙國內部意見似乎出現了嚴重分歧。至於究竟是如何,末將也不知曉。”‘向壽’說完這些話,又繼續道,“請舅父恕罪,侄兒本也是想將此事報予左更將軍,只是當時白將軍已經深入魏地,想要尋其蹤影並通報消息太過麻煩,末將生怕在這之間會耽擱了時間出了岔子,這才擅作主張自行與趙國接洽。”

  ‘向壽’說到此處,整個人的腰間盤仿佛都挺立了三番,他大義凜然地道:“舅父,案《秦律》,此事雖歸‘左更將’負責,然某為其上司,又是臨晉太守,事急從權,為大秦國運而不得已為之!‘老楚王’多在他國一日,吾大秦便多一份危機!請舅父明察,莫要冤枉了侄兒!”

  這‘向壽’也頗為聰明,三言兩語就將自己的私心給撇得一絲不剩,轉眼還給自己冠上個‘國之大義’,大義凜然的說些什麽‘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秦國呀’之類的可憐話,好像自己才是無辜的受害者。

  魏冉盯著‘向壽’正直無私的眼神看了半晌,也實在捉摸不透這小子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麽,不過‘向壽’向他請罪,這面子上自然是好過了許多,大家又是親戚,總得給幾分薄面,於是也裝模作樣的起身,故作驚訝地道:

  “誒呀賢侄,你這是在作甚!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還什麽秦國國運不國運的,這秦國,不就是咱們給撐起來的麽!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此事就此作罷!剩下的事就交給舅父處理,這趙國不識好歹,是應該好好教訓一番了!”他又轉頭朝“楚墨首領”微笑道,“讓‘首領’見笑了,我這侄兒啊,他就是太耿直,做事一板一眼的,不懂得圓滑!”

  “不敢不敢!”‘楚墨首領’看著貌似舅侄和睦、實則同座異心的兩個‘戲精’,心裡也是樂翻了,他何曾想過這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的生活竟活像是在演戲一般重重束縛、虛與委蛇?與其如此,他還不如做個逍遙自在的山大王呢!

  不過‘向壽’所提到的‘趙國內部出現分歧’的消息,卻不禁讓他想到了魏無忌那番安排。

  【公子竟提前就遣宦者令吳塤去見那趙主父,莫非這所有的變故,皆是公子一人在暗中推動?】

  ‘楚墨首領’看了眼他帶來的‘秦國大上造魏冉’,以及那個還未曾會面的趙主父‘趙雍’,魏無忌那矮小的身姿一下在他心中變得無比神秘起來。

  【公子莫非...可以預知這天下之事?】

  這個念頭自‘楚墨首領’的腦海中蹦躂出後就再也揮之不去,常久的圍繞著他的腦海,並最終在無形中影響了他一生的命運。

  笠日,秦國‘中離要塞’便蠢蠢欲動起來,魏冉在此之前,已經征集了上郡及周邊城邑的部分‘更卒’於此地,累計有五萬‘秦卒’。

  這些秦兵在練武場上來回奔跑尋找自己的隊伍,以邑為單位,什伍為編制迅速整合成一支龐大的軍隊。

  只是一個晌午的工夫,所有‘邑卒’就集中到了各‘邑’該站的地方,形成一個一個有序的‘二五百’秦軍方陣,將整個廣場鋪滿。

  遠遠看去,人頭攢動、摩肩擦踵,若是能靠近些,甚至能聞到空氣中夾雜的銅鏽味與汗臭味。

  這些秦人知曉要戰爭了,各式陌生的面孔上閃爍著或興奮、或畏懼的表情。

  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可事實上沒有人不懼怕死亡,是以沒有人不恐懼戰爭。

  可是大秦因為軍爵製,竟導致相當大部分的秦卒渴望戰爭。

  這種違背人類感性的病態扭曲心理,一部分來源於軍爵所設下的‘物質與地位的誘惑’,一部分來源於秦貴族對秦人的洗腦。而追溯其根本,則是因為這些秦人還有比面對死更可怕的東西。

  魏冉見整軍差不多了,也抬了抬他睡眼惺忪的粗眸,這種戰前動員他搞的太多了,漫長的等待和過多的重複已經磨平了他當初第一次領軍時的興奮,此刻的他是一名老成的上將, 褪去青蔥與稚嫩所擁有的氣質只剩下慵懶和霸道。

  他慵懶的抬了抬手,他身旁的傳令兵立刻心領神會,墨黑色的大纛立刻在高台上迎風而舞。

  “靜!”

  傳令兵高喝,接著下方每個方陣的二五百主也開始反覆重複他的話。

  “靜!”

  這聲音傳到最後一列,所有秦卒的聲音終於徹底消失,喧鬧的練武場一下子變成了寂然無聲的死地,活物隻敢睜著眼睛,去聽死物在風中飄舞的聲音。

  這個時間段,在這個練武場,案《秦律》,只有一個人能說話。

  魏冉身著玄色的重甲,自武台上站起身,他將場下的秦兵盡收眼底。

  在若乾年前,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員,那時的他,眼中閃爍著嗜血的紅光,炯炯有神的盯著坐台上的秦國大將,在他的正前方,總會站著一名比他個子更高的秦卒低著頭摩挲自己腰間的秦劍。

  “嘿!大將軍在講話呢!注意聽!”魏冉小聲提醒道。

  那名身材修長的少年轉過頭,微微愣然的瞅了魏冉一眼,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台上,示意魏冉不能說話。

  魏冉會意,低聲笑道:“不打緊!我姐,可是秦王的女人!”

  他拍了拍對方的肩,小聲問道,“你這小卒挺有趣,叫什麽名字?以後跟著魏爺混唄?爺保證帶著你升官發財!”

  少年不說話,一雙漠然的眼珠沒有絲毫情感,他似乎想了很久,忽地劍鞘著地,在煙塵飛舞的廣場泥地裡‘入土三分’的刻了兩個字。

  上書——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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