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門外的院子剛修繕完畢，鄧府的外管事便請了趙寬過去看看。趙寬心中自是無所謂，這本就是暫居之所，婚後便要離京，左右不過住半個月左右的光景，廢那麽多的錢財純屬冤枉。只是鄧家不願虧了鄧緗，一意要精心布置，趙寬便隨他們擺弄。

　　這日上午，趙寬帶了荀休荀儀兩個弟子，跟在管事身後，乘了牛車過去。自那日荀爽丟下荀休荀儀跑了之後，趙寬隻得捏了鼻子將荀氏兩個少年收入門牆，荀休年長一歲，是為大弟子，荀儀為二弟子。想來這兩個少年早就經過荀爽叮囑，尊師重道，執禮甚恭，再加上他們本身在文字經義上的功底深厚，超出同齡人一大截，應該是荀氏同輩族人中的佼佼者。趙寬後來想想，這也不錯，自己的短板恰好是文書往來的案牘之事，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以後這些事可以讓這兩個弟子代勞，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想通了之後，趙寬便一改之前的態度，反而加倍的籠絡起這兩個少年來。噓寒問暖，平日也很少擺先生的架子，每日裡總抽出一定的時間來授課。趙寬考慮過了，既然荀氏將這兩個少年送過來求學，他就不打算將他們送回去。亂世爭雄，最缺的是什麽?不是錢，不是權，而是人！尤其是高級人才！在當今這個文盲率高達百分之七八十以上的時代，能寫能算的就算得上是高級人才了！

　　荀爽一出手就是“荀氏家學”兩個優秀畢業生，不要才是傻子！

　　至於授課的內容和方向，自然是偏重於應用方面的學科。學了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有的應用學科，都是以數學為基礎，所以趙寬最先教他們的還是《大衍術數》。

　　趙寬時常想，這荀爽要是將荀彧和荀攸送來就好了，那就是白撿兩個王佐之才，睡在夢裡也會笑。後來向荀休一打聽，荀彧今年已二十二歲了，正在京師任守宮令，是少府屬官，掌管禦用文具、尚書台財物、封泥等，秩六百石;而二十七歲的荀攸更加不得了，如今任給事黃門侍郎，掌侍從皇帝、傳達詔命，深得劉宏信任，同樣秩六百石。

　　荀彧年紀雖小，卻是荀攸的族叔，也是荀休荀儀二人的族叔。這兩個荀氏最傑出的子弟如今都已授六百石高官，自然不會來趙寬門下學習。

　　到了開陽門外的院子，鄧家外管事領著趙寬等人四處逛了一遍，介紹了各處修繕工程的實施成果。趙寬只聽不說，一概不發表意見，身後的荀休穩重一些，亦步亦趨地跟著趙寬做個悶嘴葫蘆，倒是荀儀一路上唧唧喳喳的大說一通，這裡該放個盆景那裡該刷個桐油。那外管事也是機靈，一概記下，當場承諾必定按著小荀先生的意見整改。

　　參觀完畢，趙寬向那外管事道了聲辛苦，還從袖筒裡抽了兩串五銖錢來，讓外管事請工人們吃酒。那外管事哪裡肯接，這可是未來的孫姑爺，再過半個月就是自家的主子爺了，這時候接了這兩串錢來，若有那喜歡嚼舌根的回去說了，只怕皮都要被揭下兩層來。

　　鄧家外管事告辭以後，趙寬突然興起，想要在城裡四處逛逛，便讓那牛車自回太尉府，自己卻領著荀休荀儀二人步行回府。

　　正是秋風匝起之時，雒陽城內繁華依舊，路上行人如織，慵懶閑適，仿佛絲毫不受帝國各地烽煙四起的戰事所影響，照樣的歌舞升平，風花雪月。

　　一路走一路看，趙寬望著如此勝景，不禁問身邊二荀，道:“你們幾時從穎川來京都的?”

　　荀休答道:“六月中，

隨叔祖上京。”　　“那也是經歷過黃巾之禍的啦。荀氏一族可還安好?”

　　“還好。荀氏自有鄉勇護衛，黃巾波才部只是來信勒索了些許財物谷糧，倒也不敢大軍壓境威逼我族。”荀儀是個飛揚脫跳的性子，顯然也為波才部不敢侵凌荀氏一族頗感自豪。

　　這就對了。荀氏是海內名門、世家大族，波才再沒有見識，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去悍然攻擊。說到底，這場亂事真正受傷害的還是平民，那些根深蒂固的老牌當地望族，受到的影響微乎其微。

　　趙寬低不可聞地歎息一聲，默默地向前走去。又走了不久，突然看到街道側邊有行人亂哄哄地圍聚在一團，趙寬好奇，走上前去，卻見數十人擠在一間門面房的門口叫叫嚷嚷地喊著什麽。

　　“前面的快買！後面一大堆人呢……”

　　“擠什麽擠，催命麽?前面的不出來，你後面再擠有什麽用?”

　　“哎哎，別扯了別扯了，衣裳都快扯破了……”

　　趙寬拉住末尾的一個漢子，見他穿著麻布衣裳，手掌粗糲，臉色倒是紅潤光澤，顯然是個略有余財的平民。那人正踮起腳尖往人前湧，突然被人拉住，自然是一臉的不高興，正待開口喝罵，卻見拉住自己的是個錦衣少年，想來應是哪家權貴人家的公子，到了嘴邊的罵人話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這位大叔，勞煩問您一下，你們擠在這裡做什麽?”趙寬微笑著拱手問道。

　　“回這位爺，您沒瞧見那門梁上掛著的牌匾麽?這裡是博彩分理處，大家夥湧在這裡買彩票呢！”

　　趙寬順著那漢子手指看過去，果然見著這間佔地約半畝地的門房上掛著一塊朱色的招牌，招牌上只是簡單地寫了“博彩”兩個大字。

　　趙寬在心中冷笑一聲，這皇帝摟錢倒真是把好手，這才個把月的功夫，便將這六合彩弄出來了。看起來，生意倒十分興隆，一個小小的分理處裡面能容納多少人不清楚，可看門外這人山人海的陣勢，可見彩票十分受民眾歡迎。

　　“大叔，這彩票開了幾期了?”趙寬又問道。

　　“據我所知，這是第三期了。每三天開一場，中了六個號碼便可以拿十萬錢，每注五十錢。”那漢子答道。

　　“哦?還有這等好事?那前兩期是誰中了?可曾拿到錢?”

　　“我聽人說，第一期中大獎的人是城東平陽侯府的外管事，第二期中大獎的人卻是城南一家布店鋪子的掌櫃。那外管事是讓執金吾衛士拉著兩車錢一路護送回侯府的，當天無數人一路跟著看熱鬧回去的;那布店掌櫃的卻是空手出來的，好像是直接在總行就兌了三間西市門面房。只花了五十個錢就得了三間門面房，真真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了。”那漢子說的唾沫星子四濺，兩眼放光，閃耀著一種希冀和渴望。

　　“大叔你是第幾次買這彩票?中過沒有?”

　　“第二次了。上次沒中，這次再來碰碰運氣。”

　　“呵呵，那祝大叔這次能中個大獎了。”

　　“謝您吉言。”

　　趙寬向那漢子告辭，又和人群中已經買好彩票擠出來的人攀談了幾句，所言都是大同小異，只是說起中獎的人有些不同:第一期中獎的是平陽侯府不錯，不過不是外管事，而是侯爺本人，那外管事不過是幫著去兌錢的;第二期中獎的也不是布店掌櫃的，有說是肉鋪的，也有說的是當鋪的，不管是誰，都沒有直接兌錢，而是兌了門面房。

　　趙寬又借了他們手中的彩票來看了看，卻是一塊巴掌大的竹牌，上面用刀刻了六個中文數字，並注了持票人姓名和住址。這些信息，在分理處是有存檔的，兌獎時可是要一一核對的。

　　這六合彩終究還是被皇帝似模似樣的弄起來了。至於第一期中獎的平陽侯故意拉著兩車五銖錢穿街過巷招搖過市，是不是和皇帝一起唱的雙簧，誰又管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