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玥竟然挺了個大肚子上門了。
程紫玉差點忘了她還留在了荊溪。
這才十多日不見,她的整個人便瘦的幾乎脫了人相。先前養起來的白嫩紅潤底子全都消失,膚色泛黃,血色全無,似被這一胎抽去了所有精氣神。
她這胎雖被救了回來,可禦醫早已言明,留不留不住全看天意。可王玥顯然不打算聽天由命。
聽說王家最近名醫聚集,想了各種法子來為她固胎。
看王玥這樣子便知最近時日她為了孩子受了不少苦。
見她走路都要一左一右兩個婆子架著,程紫玉有幾分膽戰心驚。
她的肚子,可別壞在了程家。
“你不好好養胎,上門來做什麽?”程紫玉趕緊吩咐人在她身後擺了座,也不敢上茶上點心,隻站在了三尺之外。
王玥和善笑著,難掩眉間疲累。
“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也謝你和李將軍先前幫了我一把。”
丫頭悄聲來稟,說是王玥帶了不少厚禮來。
“有話直說吧。”程紫玉對王玥了解,她狀況如此,還不至於為表謝意就冒著風險上門來。
“我有求於你。想請你幫個忙。”
“不急在一時,待你胎養好了,再說不遲。”
“我知你擔心什麽,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我已許久未見他,也未與他聯絡了,絕對不會害你。而這孩子是我最後的倚仗,我怎麽也會盡力保全。你怕,我更怕。”
似是知道程紫玉會拒絕,王玥趕緊開口。
“我只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對你來說就是舉手之勞。你幫我吧,你就當是可憐我也行。這份恩情我記在心上,他日不管這孩子保不保得住,我一定會還你的情。
而且你也不想看著我死吧?你若不答應,我就完了。朱常安一離開,為了不讓我擋他前程,他們一定會想法子弄死我們母子。”
“王玥,別用這樣的方式來綁架我。你若活不下去,是他們不給你活路而不是我不幫你。”
王玥這一胎,程紫玉的感情也很複雜。這是朱常安的孩子,就這一點上,她就不想幫。可朱常安又不要這個孩子,程紫玉便不想讓他如願了。
“你要我怎麽幫你?”
王玥聞言整個人都一大松。
“我家裡也都意識到這個孩子的重要,所以王家都在全力為我保胎,我在王家養胎一定是最安全的,因而我暫時不打算入京。我想請你幫我……”
王玥想的已經很周全了:
她還沒能完全博得太后的歡心,所以太后這保護傘暫時用處不大。她聽聞太后一早就又賜了不少東西給程紫玉,心知程紫玉才是太后的心頭肉。所以她便來了。
她猜想程紫玉收了禮後一定會給太后送拜謝信去,她希望程紫玉幫著求個恩典,讓她在王家養胎。至於時限麽,越長越好。
她知道,這個口她若自己開,一定不會被允許。皇室血脈萬沒有流落在外的道理,可她實在不敢回京。
但若程紫玉願意幫忙就不一樣了,只要能幫著自己說幾句,太后定會應下。
所以她再不適也要快速來這一趟。至少要趕在皇室派人來接她北上之前求到恩典。
她想的很完備,她與程紫玉走得近,至少還能多得些太后的關注,這也是好處。此外,李純的眼線盯在荊溪,縱然朱常安有歹心也必會顧忌。對她還是好處。
還有,明年程紫玉春日入京,正好她也到了瓜熟蒂落之時。到時候她跟著程紫玉入京,既安全又安心。
一到京城,程紫玉定會先入宮拜見太后,正好,她可以跟著去磕頭,
然後挺著大肚子求太后庇佑。這孩子與太后有緣,太后一定不會推辭……
她想了又想,這是對她來說最好,也最有益的法子。所以她再不適也還是來了。
“除了這些,南巡結束後,朝廷一定會論功行賞。王家接駕有功,賞賜是一定會有的。這次王家為了接駕投入了兩萬多兩銀子,我不知朝廷會回賞多少,但幾千兩肯定是有的。
我若人在京城,這筆銀子,一定會被那對母子盯上。他們會想盡辦法將這筆銀子弄過去,我這個身子,怎麽與他們抗爭?這是王家的銀子,是我孩子將來要用的,我憑什麽給他們?
你不缺銀子,可朱常安每回手上有銀錢時你都會想法設法給他剝個一乾二淨,我知你一定不願他再闊綽起來吧?銀子是一切事業的基礎,你要打壓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抽乾他,是嗎?”
程紫玉微微一笑。除了抽空他,她更是為了報復。前世她將源源不斷的銀子投給他,今生她自然要討要回來。
“所以紫玉,好不好?拉我一把,你也不想看我死吧?”
程紫玉默認了。
王玥想的很完備。幫她一把,對自己並無壞處,卻足夠從很多意義上惡心朱常安母子了。
何況這個人情,的確只是自己順手便可為之。
“你放心,這個孩子是我耗了所有心血保下的。將來你就是他的恩人,我與孩子都會感念你的好。將來你要我做什麽,我一定義無反顧,哪怕是幫你對付他。”
王玥已經恨上了朱常安。程紫玉幽幽想歎。
王玥身上有她前世的影子,那麽竭盡全力,卻未必能得善果。只因從第一腳下去時,其實便已注定了這是個悲劇。
“你先別忙著許願,我的婚期可能會提前,所以或許等不到春天,很有可能一過新年就要入京了。到那時,你的肚子也只有七八個月吧?”
“夠了夠了,只要你能應下我,我什麽都不麻煩你。我自己安排人手跟著你入京,絕對不會拖累你或讓你有後顧之憂。吃飯住宿湯藥,我也自己解決,一定不讓你為難。”
“你回去好好安胎吧。沒事別到處跑了。”程紫玉看王玥,實在有些不忍心。
王玥還很年輕,可先前細白的脖子和雙手,此刻卻只見青筋血管。這個孩子即便能生下來,只怕也該耗去她的半條命了。
這路已選,就退不得。可歎……
程紫玉當著王玥的面寫了信讓入畫快船去謝恩,並把王玥孝敬的一支野山參和一套青花瓶也一起獻去給了太后。
芳姑姑代太后回了信,讓程紫玉好好照顧自己,又送了兩個補身方子,同時也允了王玥在荊溪養胎。
王玥對程紫玉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程紫玉到底是心軟了,吩咐將緊卡王家資金的計劃全都中止了……
為了與程紫玉的婚期錯開時間,紅玉的婚期被定在了十二月初二,也沒幾天功夫了。
程何兩家忙的團團轉,好在人手充足,也不用程紫玉幫忙。
紅玉被拘在了屋中繡嫁妝,她的繡工實在上不了台面,何氏急得嘴角起泡,氣得天天戳她腦袋罵,感歎多虧這是嫁自己人。直言若是攤上個惡婆婆,僅僅這一點就足夠叫人拿捏住了。
最後還是何老夫人發了話,讓紅玉隻繡兩幅枕套意思下就算了。
程紫玉忍不住感歎自己運氣不錯,用不著在這些瑣碎上花費大量時間。李純家裡沒有其他人,只要他不介意,她便能偷個懶。
而更讓從程紫玉到何氏都欣喜的,是由於時間太趕,所以太后一早便表示紫玉的嫁衣到繡帳等一應婚房之物,皆由她老人家一手操辦。
郡主出嫁,自然是由皇室按製安排。
何氏如釋重負,否則按著“郡主”品級,真讓程家去準備,絕對是焦頭爛額。這樣最好,既長了李純顏面,也是對程家的抬舉……
如此,程家要準備的,就只有嫁妝了。那個倒是容易了許多……
李純在送程紫玉到荊溪的當晚便回了寧波。
海上局勢很微妙,康安伯最近也覺察出了些不對勁,總算是主動找了李純說話。
李純代表皇帝,康安伯不敢仗勢,更想與李純搞好關系,幾乎是二話不說便表示他與手下水兵全聽李純調遣……
程紫玉剛打算閉關,久未見面的蔣雨萱便上了門。
蔣員外家雖有才名,可條件卻並不闊綽。偏蔣雨萱那咳疾不好治,只能靠養,對蔣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程紫玉一直感念前世蔣雨萱置危險不顧,在入畫走投無路時遞去了自己看病抓藥的五兩銀子之恩。
如此大義姑娘若不得善終便太不公平,於是今生她始終不忘報恩,長時間來一直在給蔣雨萱送養榮丸調養。
再加上幾個月前王家花宴上蔣雨萱二話不說帶程紫玉入場在先,而後又第一時間趕到河邊讓出鬥篷並做了人證,程紫玉更覺這姑娘伶俐且重情義,愈加將她病放在了心上。
所以前一陣禦駕到荊溪後,程紫玉便求了沈禦醫去給蔣雨萱瞧了病,沈禦醫開了三張方子,言明此病可治,按著方子抓藥調理,一年後便可根除……
幾張單子程紫玉都抄了下來,讓丫頭提前抓了第一療程的藥送了去,並囑咐了丫頭之後每回到了時間提早配好藥送去蔣家……
蔣雨萱懷揣一肚子感恩卻一直沒見到人,這邊聽到程紫玉回了家,趕緊帶了東西上門來探病。
聽到蔣雨萱來了,程紫玉讓人找了幾盒子溫補的藥材出來。她手裡最近抓的藥材都能開藥鋪了,家裡各人分一點還留下了許多,蔣雨萱來的正好。
倒是不想,與蔣雨萱一道進門的還有程子諾。
兩人皆是面紅耳赤的尷尬表情,程紫玉突笑,生了幾分探究之心……
原來兩人剛“碰”上了。
程子諾有機會考保安書院興奮了一晚上,連夜捯飭了好幾摞的書,劃了不少不明之處,打算跑一趟何家找大舅。書童先抱了一部分書去裝車,他實在等不及,便自己也抱著最後一摞子書往外走。
而同時蔣雨萱讓丫頭打賞門房後,便自己走在了前邊。
兩人正好同是到了月亮門附近,一個往裡,一個往外。
一邊程子諾被整摞書擋住了視線,壓根沒瞧見有人正過來,一邊蔣雨萱正拐彎進來,瞧著頭頂一簇鮮豔的紅梅,於是乎兩人便這麽撞到了一起。
蔣雨萱身子弱,整個人一下便被推倒在地,疼得“哎喲”一聲叫喚。
而程子諾整摞的書都砸在了蔣雨萱的身上……
其中一本硬面通史的尖銳書角更是砸在了蔣雨萱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血跡。
活了十七年都循規蹈矩的程子諾頓時慌了神,一時間手足無措。
既因弄傷了人,又因對方是個姑娘。
後來再一聽,是蔣家的姑娘,他心裡更是過意不去。蔣員外是京裡退下來的,入過翰林,他早想拜訪卻無機會,這會兒拜見未成卻傷了人家的姑娘,這更叫他驚慌失措……
蔣雨萱丟了人,心道是自己看景失神,一時間便紅了臉。再發現程子諾盯著她結巴,更是火燒雙頰。
她連連表示不打緊,可身子卻不爭氣地咳了起來。
那邊程子諾更加驚慌,趕緊就送人來了程紫玉這兒。
“蔣……蔣小姐稍待。已經去請大夫了,您一定會……會沒事的。”程子諾有些結巴,小心翼翼看向程紫玉。
“二哥哥看我做什麽?你自己惹的禍,就該自己解決。”程紫玉笑著吩咐人去備茶。
“我,我沒事的。紫玉,讓,讓你二哥哥回去吧。”
“怎麽沒事?你瞧瞧,你額頭流血了。萬一留下個什麽疤啊印啊,以後就破相了。以後嫁人被嫌棄了怎麽辦?”
程紫玉起了些壞心眼。這兩人,都結巴了。究竟慌的是這一跤呢,還是慌了男女這一眼?
入畫正拿了藥箱過來,程紫玉趕緊止了她。“先拿淨水擦一擦,別上藥,等大夫來了看看用什麽藥好,別適得其反留下疤痕了。”
“不會吧?”蔣雨萱看不見額頭傷口大小,心下一慌,忍不住抬手扶額,卻不經意將雪白的手背給露了出來。
她手背也擦傷了,磕在月亮門的石階上。
原本她打算大事化小,便將手藏在了袖中。
這會兒被程紫玉一嚇,倒是暴露了。
那邊程子諾更覺無地自容。他不敢盯蔣雨萱的臉,卻忍不住盯著蔣雨萱的手背。那麽好看的手,就像一塊羊脂玉,偏偏留下了幾道猙獰的擦傷。若是留了痕,可怎麽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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