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娘,你真要我娶一個外族女子?”陸初聽完母親的話,瞪大了眼睛。
“什麽外族不外族,皇家不一樣也有人娶外族女子?咱家的血脈還能比皇家更尊貴?”顏彥沒想到兒子會如此古板,竟然以這個理由反駁她。
“既如此,她為何不嫁皇家,聯姻不都選皇家麽?我不過是一個外姓王世子,她一個堂堂公主下嫁給我,我怕委屈了她。”陸初仍是有點不大情願。
他是怕對方有嬌驕二氣,他可沒有耐心去哄人,更不願意去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
“什麽委屈不委屈的,你以前可沒這麽想,我記得五年前那會你沒少嘲笑人家的官話不標準,也沒和你姐你弟聯合起來捉弄人家。”顏彥頗為頭疼地扶了扶額。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干涉兒女們的親事,可問題是這個時空信奉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們上哪裡自由戀愛去?
陸衿和李熙是例外,可陸衿也是先被皇家定下來,顏彥不得已才讓李熙進門,以念書的名義讓他們相處了幾年,培養了一段青梅竹馬般的感情。
可耶律甘家在遼國上京,沒有這先天條件,好在那年蕭渝帶著兩個孩子也在平燕王府住了小半年,陸初和耶律甘也沒少接觸,不算盲婚啞嫁。
其實,顏彥也不是非耶律甘不可,畢竟兩國相距這麽遠,交通又不便利,孩子若是想家了想回去一趟也不易。可耶律洪祿對這件事比較上心,他不但看中了顏彥的穿越者身份,還看中了陸初不娶小的條件,所以才忍心讓女兒遠嫁的。
再則,耶律洪祿還存了點私心,希望將來他百年後,陸衿、陸初能看在耶律甘遠嫁的份上幫一把遼國。
而顏彥也是兩年前在遼國和耶律洪祿見面後才知道他上一世是民國時期的人,因為經歷了那些年的戰亂和殺戮,所以這一世的他並不想再看到這些,這也是他登基後主動提出歸還燕雲十六州的主要原因。
當然了,他也清楚,憑著火炮的威力,早晚燕雲十六州要被大周收回的,再打下去非就是遼國多撐兩年而已,可這兩年遼國要付出的代價卻是無法估量的,他不忍心讓更多無辜的生命流失,也不忍心把遼國拖入亡國的邊緣,所以主動歸還了這片土地,為的就是買大周的一個善意。
幸好,他賭對了。
因而,他還想繼續賭一次。
顏彥倒無所謂陸初娶誰,只要孩子自己喜歡就好,所以她並沒有和耶律洪祿說死,隻說回來問問孩子自己的意思,可前兩年因著孩子還小,沒到談婚論嫁的年齡,顏彥也就沒開這個口,這回也是收到耶律洪祿的來信,說耶律甘要笄年了,這門親事該提上議程了,顏彥這才和兒子正式談起了這事。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兒子會有點抵觸,在她印象中,依稀記得那年耶律甘在王府時和陸初幾個相處得還不錯,陸衿、陸初沒少帶著那小姑娘和她哥哥一起做實驗也一起去騎射一起去參加集會什麽的。
“兒子,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孩子?”顏彥思來想去的,也只有這個理由才會令兒子對別的女孩子不感興趣。
“娘,這幾年我除了太學、朝會就是家,每天除了功課還有一堆的政務和家務要處理,連集會都沒空去,我上哪裡認識女孩子去?”陸初給了母親一個不滿的眼神。
他是覺得母親和父親兩個太逍遙自在了,害他十四歲不到就要擔起這個家來。
“臭小子,抱怨什麽呢,別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刻意歷練你,你能小小年齡就嶄露頭角?能被公主相中,能成為京城第一公子,能。。。”話說到這,顏彥忽然想起了這個稱號曾經是陸鳴的,多少令她有些鬱悶,也有些忌諱。
陸初見母親突然沉默了,猜到母親準是想起了二叔,他對母親和二叔之間的恩怨早就了然於心,因而,見母親沉默,他呵呵一笑,拉著母親的手問:“娘,您跟我交個底,您跟耶律皇帝究竟是什麽關系,為何您對他的事情這麽上心,還有,他對您也是一直念念不忘的?”
“說什麽呢?我認識他的時候都有了你姐。”顏彥敲了下兒子的頭。
“娘,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啊。”陸初知道今天問不出個結果來,以後也別想問出來了。
他倒是不懷疑母親在身懷六甲的情形下還能吸引住耶律洪祿,處在耶律洪祿那個位置,什麽樣的女人他沒見過,可像母親這麽聰慧能乾的女子卻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有幾個男人不動心?
否則,金國的皇帝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來想把母親擄走,為的不就是母親的那身才學。
可陸初想不通的是母親對耶律洪祿的態度,他當然清楚母親和父親的感情,也就明白母親對耶律洪祿沒有男女之情,不是男女之情,也不是親情,那會是什麽?
陸初是真的想不明白。
“這有什麽想不通的,我就不能有一兩個可以說得來的朋友?”顏彥自然沒法和兒子說實話。
“娘,他是男的。”陸初提醒道。
男的怎麽可以和女的做朋友,男女授受不親的,因而母親的說辭他沒有相信,更無從接受。
“好了,扯這些做什麽,娘方才跟你說的話,你究竟怎麽想的,願意不願意娶阿甘?這件事你自己考慮好,娘不逼你。”顏彥說完起身就要離開,她怕兒子再追問下去她就該落荒而逃了。
哪知陸初還是沒有放過她,“娘,您是不是還漏了一點,這件事得向皇上報備吧?您就不怕皇上忌憚?”
“放心,早就和你皇上舅舅商議過了,他說只要你喜歡,娶誰他都不反對,沒有遼國公主,還有大周的公主郡主等著呢,你小子就是個娶公主的命。”顏彥笑著戳了下兒子的腦袋。
“不會吧,我大姐嫁給皇子,我再娶一個公主回來?”陸初忙不迭地搖頭,忽然,他看向了母親,哪知剛要張嘴時,母親甩開了他,來了一句,“你爹還等著我伺候他沐浴呢,這事啊,你自己拿主意。”
陸初看著母親離開的背影,笑了笑,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他很小就明白,自家母親和別人的母親是不一樣的,母親不但會擁抱他們也會親撫他們,還會親自帶著他們一起玩鬧,會給他們做新奇的玩具,再大一點,母親又會親自傳授他們知識,且傳授的東西和先生們大不一樣,為此連皇世孫李熙也來明園跟著他們一起上了好幾年的課。
更稀奇的是,母親很少用那些世俗的規矩來約束他們,說是由著他們自己的天性發展,倒沒少叮囑他們,在家裡學的東西不要去外邊顯擺。
再大些,他們又知道,原來讓敵國聞風喪膽的火炮、火槍是出自母親的創意,原來母親懂的東西比父親多多了,也比外邊的先生強多了,且母親教授他們的好多知識都是典籍上無從查證的,也是外人聞所未聞的。
更大些後,陸初知道了母親和二叔的恩怨,知道了母親當年的死而複生,因而他也懷疑母親準是在黃泉路上有了什麽奇遇。
無獨有偶,陸初還知道,母親之所以和耶律洪祿結緣是因為《滄海一聲笑》這首詞曲,而這首詞曲和他們平日裡演唱的詞曲風格迥異,顯然不屬於這朝代。
更令人吃驚的還在後頭,因為這首詞曲,耶律洪祿找上了母親,而母親也毫無保留地選擇和初次見面的耶律洪祿合作做生意,後來又毫不猶豫地冒著被大周皇帝質疑的風險去資助對方抗金,甚至千裡迢迢跑去遼國看望他。
而那位蕭皇后在大姐成親時也是放著驛館不住偏偏帶著一雙兒女在家裡住了半年,這能是普通的朋友關系?
對了,據說遼國本來沒有火藥技術,是耶律洪祿自己發明的,他還首次發明了用牛痘來預防天花,這也是聞所未聞的。
因此,陸初猜想,這位耶律洪祿準是和母親一樣有什麽奇遇,想必就是在那場奇遇裡有了什麽交集。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已經長大了,母親為何還不願意將這個秘密告訴他呢?
莫非,這就是母親讓他娶阿甘的理由。
想到阿甘,陸初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面龐,小姑娘長得不差,唇紅齒白的,可惜就是眼睛有點小,不是他喜歡的杏仁眼,而是一雙丹鳳眼,每次她鬧了笑話被他們嘲笑時,就會瞪大眼睛,可那雙眼睛再瞪,也起不到一點威懾的作用,反倒又給他們添了不少笑料。
記憶中倒是那一頭的辮子比較有趣,跑起來一甩一甩的,似乎整個人都跟著飛揚起來,眼睛裡也有星星在閃爍。
哦,對了,那個女孩子會騎馬,家裡的那兩匹汗血寶馬據說就是她家送來的,他比她還大三歲呢,可他的馬術還不如她,每次騎射時就該輪到對方嘲笑他了。
還有,那個小姑娘似乎懂一點醫學,認識不少草藥,有一次他們幾個做木工時不小心把手割破了,是那個小姑娘用草藥幫他們止的血,也是她幫他們敷藥包扎的。
還有一次,他因為吃錯了東西鬧肚子,母親正要請禦醫時,是那個小姑娘站出來了,說是吃了相克的食物,讓他熬點蔥白水喝就好了。
“大哥,你在幹嘛呢?這麽入神,天黑了連個燈也不點?”陸袟進來打斷了陸初的回憶。
“啊,哦,沒什麽。”陸初說完忽地又伸手把陸袟拉過來,“二弟,來,我問你一件事,你還記得五年前來咱家的那個阿甘嗎?”
“阿甘?記得啊,她現在快笄年了吧?對了,大哥,我好像記得她說要嫁給你的,剛才娘是不是和你說這事?”陸袟的腦袋探了過來,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
“才不呢,娘是問她和你配一對好不好?”陸初別過頭去,撒了個謊。
陸袟撇了撇嘴,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大哥,你就別裝了,我實話告訴你,是娘要我來問你的,娘說了,你若是不同意,她趁早回絕人家,別耽誤了人家姑娘的青春。還有啊,娘還說,男人要有責任心,答應了要娶,就得善待人家,不許納妾。”
“咱娘真挺霸道的,她不許爹納妾也就罷了,怎麽還不許咱們納妾?”陸初嘟囔了一句。
他倒沒有非要納妾的意思,可自己不想和被別人逼著是兩種心情。
再則,像他這麽大的那些同窗誰沒有幾個暖床丫鬟,可他至今還是個童子身,在他這個年齡,要說一點不好奇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有意見跟娘說去,小樣,敢說娘霸道,小心爹揍你。再說了,我覺得不娶小也有不娶小的好,像爹和娘那樣多好,外頭誰不羨慕?誰不誇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陸袟斜了大哥一眼。
“這倒也是,可那也得能碰上自己喜歡的人啊。”陸初說完腦子裡閃出了耶律甘的樣子,正晃著滿頭的小辮子向他跑來。
陸初甩了甩,把耶律甘甩了出去,可剛把人甩出去了,一個稚嫩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陸初哥哥,陸初哥哥,你跟我去草原上玩吧,我跟你講,草原上可漂亮了,有好多好多漂亮的野花,還有你最喜歡吃的烤羊肉。。。”
陸初忍不住打了顫栗了一下,這是怎麽回事?這丫頭怎麽甩不掉了。
“大哥,這樣吧,不如我陪你去一趟遼國,看看阿甘姐姐如今長什麽模樣了,正好,我也過去瞧瞧,看能否在那邊開一家濕法煉銅廠。”陸袟再次靠了過來, 出了個主意。
陸初聽了這話也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要去揚州、姑蘇等地開玻璃廠麽,怎麽又想去北地開煉銅廠,你才多大,怎麽成天琢磨這些掙錢的事情,咱家的錢還不夠你用?”
“大哥,你放心,明年春天我就下場子,保證考個秀才回來,至於說去那邊開廠子,呵呵,其實也是娘的意思,娘說想和遼國合作,在遼西開一家銅廠,說那邊的礦產比較豐富。”
陸初一聽是母親的意思也動心了,確實是,他還沒有出過遠門呢,正好借這次機會去草原上看看,聽說他祖父和二叔像他這麽大時都上了戰場。
“走,咱們找娘去。”陸初拿定了主意。
兩個月後,正值草長鶯飛的季節,幾個少男少女在草原上策馬奔跑,陽光下,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頂著一頭的小辮子笑得比花兒還燦爛,而她身邊的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看向她的眼睛裡也似有星星在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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