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些被人坑死,盧知縣大發雷霆之怒,一聲令下,直接將禮房所有吏員都關了禁閉,直到現在還未放出貢院。
罪魁禍首當然是吳教諭,但禮房經辦縣試,難說不會有人與其勾結。
對於盧知縣來說,想要一鍋端掉禮房並不難,只需找個借口,說是自己原本所定的案首就是李文翰,中途卻被禮房人員給動了手腳,才會鬧出這麽大的風波。
反正所有相關人員都被限制了自由,想要毀滅什麽物證,亦或是製造什麽偽證都不難……這就是一把手的優勢,一縣之尊的赫赫權威。
當然,這也僅僅是對胥吏而言。
作為朝廷命官的吳教諭,盧知縣真就拿他沒什麽辦法,只能選擇暫時隱忍。
縣試倒是考完了,很多收尾工作卻還未結束,禮房總不能就這麽一直癱瘓下去。但好不容易才發作一回,盧知縣可不願草草收工。
於是,一道任命落到了張彥頭上,讓他暫代禮房諸事……
張彥一張臉頓時成了苦瓜,好嘛,您老人家拿姓吳的沒辦法,轉而折騰起我來了?我明明就是個混日子的材料好不好,哪能用來主持大局?
張彥怒聲抗議道:“不成!我已被縣衙開革,哪有再回去之理?”
知縣長隨笑眯眯地看著他,“大老爺可是說了,正打算公布縣案首的卷子,你若是不介意,倒也可以順帶著公開你的文章。”
張彥嚇得魂都飛了,心說就我那破文章,哪敢讓人瞧見……別說是案首了,怕是拿個前十都很勉強,這不擺明了想坑我麽!
自家事自家知,他的八股文水平,確實足以中榜了。只不過,整篇文章頂多能評個中等,至於開頭的那幾句破題、承題,倒可算得中上水準。
問題是,排名和錄取它不一樣!排定名次,是需要根據整篇文章來排的,取中考生則不然,簡單看個開頭就可以了。
現在人人都以為,他的才學比李文翰更高,卷子一旦被公開,名聲可就別想要了……
威逼完了以後,長隨又開始利誘道:“大老爺說了,讀書人身份高貴,豈可淪為胥吏之流?待到此間事了,他會對外聲明,說你其實一直都是他所聘請的幕僚,所謂的禮房書手,那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這話張彥倒是聽懂了,盧知縣這麽做,算是為他正名了。
說白了,這意思就是,他一直都是盧知縣雇傭的文士,應聘禮房書辦,那只不過是種臥底的行為而已,為的就是抓出一批惡吏,殺住底下這股營私舞弊之風……這不,小小一個縣試,就有人膽大包天、居心叵測,竟敢替換榜單名次,擾亂國朝取材大計!
事實證明,臥底的工作很成功,張彥釣魚執法,先在禮房混熟了以後,又出去參加考試,然後賄賂禮房相關人員,發現真的可以上下其手……
總之,這就算是定下了調子!
只要坐實了他臥底的身份,至於事情的後續發展,那就隨別人怎麽去想了。
想到這一層面,張彥不得不打心眼兒裡佩服,這種環環相扣的計謀,一看就是出自李師爺之手。也唯有李師爺的心機城府,才能算計得如此徹底!
此舉,堪稱一石三鳥!
一來可以消除盧知縣的汙名。二來,也算是解除了吳教諭埋在張彥身上的不定時炸彈。三來,還能夠顯示出本次縣試的絕對公正。
縣試結束,大部分的考生已經回鄉去了,
但也仍有不少人在縣城逗留,準備看看,張彥後續還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動靜。 很多人都覺得,既然考試不公,那必然是要為自己討個公道的。
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按照常理來說,任何一個恃才傲物的讀書人,都不會甘心被人如此對待,何況是張彥這種狂生?
事實上,由於張彥昨天的那一番作態,早就惹得很多人對盧知縣不滿了。只不過暫時無人挑頭,才沒能鬧得起來。
整個蕭山縣城,再次回到開考前的流言蜚語滿天飛狀態,各家茶館酒樓裡,都有人在談論本科縣試排名的問題……當然,比起前段時間來說,現在的聲勢倒要小上許多。畢竟這是自然形成的輿論狀態,沒有人在幕後操縱。
在原定計劃失敗後,吳教諭也成不了什麽氣候了。那老家夥,估計現在正躲在學宮裡,惟恐盧知縣找他算帳呢,哪還敢出來興風作浪?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盧知縣也確實是不敢動他,生怕狗急跳牆。
奇怪的是,廖主簿並未有所動靜,可見他多半也是霧裡看花,搞不清楚吳教諭在玩什麽把戲。不然的話,不可能不互相配合,暗中耍點小手段……
張彥倒是聽說,廖主簿曾去拜訪過吳教諭,可惜吃了個閉門羹,老家夥已經稱病不出了……想想也是,現在他都草木皆兵了,哪還顧得上什麽利益聯盟?
不過,他真以為事情能如此簡單的結束麽?
張彥冷笑,敢算計小爺我,此仇不報非君子!
早在昨日張榜結束後,他就找到了侯三,如是吩咐道:“給我查查吳教諭的親家!”
如此吩咐侯三,當然不是為了對付吳教諭的親家,有道是‘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他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
吳教諭並非本地人,想找他的把柄,只能是從其親近關系的人身上入手。若有必要,張彥甚至還會想辦法讓人去他老家,查他的老底!
不過這還需要時間,並不急於一時。
按照計劃,今天將要公開李文翰的應試文章,以示公正。而他也早就得了吩咐,需要在今天出一份力氣,配合著演一場戲,以洗脫盧知縣身上的汙點……
一家茶館裡,許多考生正在熱烈討論縣試的相關話題,突然進來一名年輕士子,張口便道:“聽說了嗎?老父母今日要公開案首的卷子了,就在貢院那邊。 ”
眾人一聽都愣住了,盧知縣當真有底氣公開李文翰的文章?
消息一傳開,全城的考生都紛紛趕往貢院方向,聲勢並不弱於昨天的放榜。
一般來說,考試結束之後,原卷都會封存。此時所要公開的,自然只是謄錄出來的文章。
就在眾人的喧嘩議論聲中,有差役拿來一篇文章,貼在了榜文旁邊。一眾考生當即圍了上去,開始念誦起了李文翰的這篇文章。
一篇文章看完後,考生當中,不少人連連點頭,心說這確實當得一縣案首的水準,被罵成名不副實,倒是有些過了。
至少,他們自覺寫不出比這更好的文章來……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表明,張案首不如李案首。”有人發表議論道。
話音落下,有人便隨口附和,“不錯,隻公開第一名的卷子,卻不讓我們看到第二名的文章,焉知不是心虛之舉?”
“兄台所言有理,張案首之詩才,可謂冠絕無雙,童生之下,無人能及,文章又豈會差了?不拿出來比對不對,如何服眾?”
“的確!雖則文無第一,然此二者若是相差甚遠,亦可分出高下。如若確實相差無幾,也該放出兩人的文章來瞧瞧,再不然,便公開所有的入選文章……老父台如此行為,委實令人難以信服。”
眾人各抒己見,言論卻是相當的一致,都認為隻公開一人的卷子說明不了什麽。有人更是為此,對盧知縣大失所望,歎氣搖頭,恨不得再跑到縣衙門前大鬧一回。
正當他們議論紛紛之時,張彥粉墨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