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三死後,崇盛多方打聽,才知道驢三孑然一身,有過一位妻子,卻沒有留下任何子嗣。
驢三爺姓呂,原名呂三,因為愛吃驢肉,才被人戲稱為驢三。
如果那七枚銀針射向的是崇盛,崇盛也絕無可能生還。
驢三死的如此蹊蹺,殺死驢三的人究竟是尾隨崇盛三人到了這無瑕居,還是一直就隱匿在無瑕居?
崇盛不得而知。他唯一可以確定,害死驢三的正是這無雙陰陽玉,或者說害死驢三的是驢三沒有說出口的,有關無雙陰陽玉的來歷。
崇盛擁有無雙陰陽玉卻沒有被刺殺,驢三剛想說無雙陰陽玉的來歷卻死了,那麽說明這無雙陰陽玉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來歷和背後的人。
驢三已死,崇盛能想到的知曉有關無雙陰陽玉之事的人就只剩下原印和驢三口中那位秋明。
如果進一步去找出有關無雙陰陽玉的秘密,也許死的就會是自己。但是如果裝糊塗,那麽驢三就會死不瞑目。
這樣一位忠誠於自己母妃一世的忠仆,不該死的不明不白。
而且崇盛身上帶著這樣危險的東西,如果連危險來自何處都搞不清楚,那麽豈不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思慮再三之下,崇盛決定查明真相。
原老師遠在千裡之外的離國,那麽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就只剩下母妃曾經四大護衛之一的秋明。
厚葬驢三之後,崇盛找到了每天給驢三送飯的小廝吳六子。
吳六子給驢三送了十年的飯,從沒有聽說過有人叫秋明,但吳六子還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線索給崇盛。
在這十年裡有兩個人曾經多次來無瑕居探望過驢三。
一位是京都平府的管家趙江,另一位是個瘋子。
吳六子雖不知他名諱,但知道他就住在距離無瑕居不遠處的棲霞寺破廟裡。
趙江在崇盛母妃還未出嫁時便是平府的管家,所以那位住在破廟裡的瘋子很有可能就是秋明。
吳六子帶著崇盛三人出了竹林一直向西行,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便到了棲霞寺破廟。
棲霞寺曾是京都聞名遐邇的寶刹,歷代主持都善佔卜,據說末代主持因為佔卜得罪了聖朝武帝,所以聞伯派人殺光了棲霞寺內所有僧眾,斷了香火後,棲霞寺慢慢的荒蕪了下來,變成了一座破廟。
到了棲霞寺,崇盛給了吳六子一些錢,要吳六子先行離去。
“前輩在嗎?前輩在嗎?”這位瘋子千萬不要已經遭了毒手,崇盛心中默默祈禱著。
“進來吧。”破廟中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還活著,崇盛長出了一口氣。
“枯榮,你探查一下棲霞寺周圍,然後守在這裡,記住,不惜一切代價決不能讓昨晚的悲劇再次發生。”崇盛跟枯榮囑咐完向破廟走去。
“是,公子。”枯榮說完一躍飛上棲霞寺的屋頂。
聲音是從棲霞寺大雄寶殿內傳來的,崇盛輕輕推開大雄寶殿那扇已經朽了的木門,走了進去。
只見一尊落滿灰塵的佛像前坐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
“前輩可是秋明?”崇盛拱手作揖試探著問道。
“是。少主,原諒秋明不能行禮。少主請坐。”中年男子也不轉身,只是指了指身旁的蒲團要崇盛坐下。
秋明為何知道自己的身份?崇盛帶著疑惑在蒲團上坐下,然後打量著秋明,突然驚呼道:“前輩?你的……”
“我的腿是嗎?十年前就截掉了。
”秋明平淡的說道。 崇盛眼中的秋明與其說是坐著,不如說是站著,因為秋明的下本身,自膝蓋以下只是空蕩蕩的褲管。
義薄雲天呂三,諸葛在世原印,風流倜儻秋明,雙拳無敵謝玉,這四位曾是名震京都,平相府千金原寶兒的護衛。
可是如今的秋明,崇盛再難將風流倜儻與之聯系起來。
衰老,極其的衰老,發臭的身體,凌亂的長發,還有那一臉的刀疤,母妃出閣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驢三哥死了是吧?”秋明說完拿著酒葫蘆痛飲了一口。
“是,驢三爺被一位武功奇高的人殺死在了我眼前。”崇盛據實而答。
“小姐出閣時,驢三哥、謝麻子和我都想跟著,一同去離國。但小姐要我們留下來守著無瑕居,等她回來。你聽得懂我的意思嗎?”秋明說話聲音有些低沉。
“前輩的意思是?”
“小姐是會回來的!在原本的計劃裡,小姐會回京都。所以她才會把無雙陽玉留下來。可是她卻在離國生下了你,自己死在了離國。”秋明說完悲戚的笑著。
“如果母妃沒死,肯定會回京都娘家的。”崇盛歎了口氣。
“不,你不懂,不是回娘家。”秋明頓了頓,接著說道:“小姐走後,我們三個不願意做相府的奴才,那些以往的仇家便日夜找上門來。為了守好無瑕居,驢三哥中了寒冰內傷,而我的雙腿中了屍毒。”
“前輩如果不嫌棄,我想帶前輩離開棲霞寺,這裡太不安全了,我不想看到你跟驢三爺一樣慘死。”
“你怕我也被人殺人滅口?”秋明轉頭用極其犀利的眼神看著崇盛。
崇盛沒有說話。
“為何你不先來找我?如果你先來找我,驢三哥就不會死!”秋明情緒激動的說道。
崇盛正想回答秋明,秋明卻繼續說到:“是原印那小子說我不夠忠誠是嗎?他一定會跟你說,小姐走後,我就會走,只有驢三哥會守著無瑕居。可他錯了,我和驢三哥一樣,整整守了無瑕居二十一年。”
“原老師跟我說,要我先去找驢三爺,然後再來找前輩你。”崇盛不忍心說出原印沒有提到要自己找秋明的事實,面對著與驢三爺一樣忠義的人,崇盛說了謊。
“少主,驢三哥把無雙陽玉已經交給了你吧?”
“是。”
“那麽少主,你認為驢三哥、謝麻子和我可算是完成了小姐的囑托?”
“當然。”
“好,好,好!”秋明說完涕淚滿面:“終於結束了。”
“前輩,你是否知道是何人殺了驢三爺?這無雙陰陽玉又有什麽來歷?”
“拿好屬於你的無雙陽玉,永遠不要試圖查出真相,永遠不要替驢三報仇。”秋明說完,口吐鮮血倒了下去。
難道秋明也遭了暗算?大驚之下,崇盛趕緊抱緊了秋明:“前輩,你怎麽了?”
“花蛇斷腸散。”秋明指了指眼前的酒葫蘆,嘴裡又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有人下毒?”花蛇斷腸散是一種極為尋常的劇毒,人服毒後要經歷很長時間的斷腸劇痛才會斷氣,這毒普通的藥店就能買到。
“不,不,是我自己。”秋明強忍著斷腸之痛,微笑著說道。
“前輩,有人逼迫於你?”崇盛著急的運功想要替秋明逼出體內之毒,可惜為時已晚,看來在崇盛未到棲霞寺時,秋明就已經服下了花蛇斷腸散。
“沒有,我秋明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會受任何人的脅迫,我,我這條命是小姐的,我此生只會為她而死。”秋明吃力的說道。
“那前輩為何自尋短見?”崇盛替秋明擦去嘴角的毒血,點了秋明幾個穴道,希望能夠減輕秋明此時所受的痛苦。
“有些往事,過了就過了,不該再被人知道。少主,不要去找所謂的真相,這世間沒有真相。你是離國的王子,拿好你的玉,當好你的王,這應該就是小姐對你最大的希望。”秋明的眼神逐漸的黯淡了下去。
“前輩!難道你不想為驢三爺報仇嗎?”
“我死了之後,這世間再沒有人知道那些往事,少主,你不會有危險,好好的活下去。”秋明用盡全身力氣大聲說道,這些話似乎不是對崇盛所說,而是另有其人。
崇盛也察覺到了這點,四處搜尋著破廟大殿,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小姐、驢三哥,等等我,我來了。”秋明說完,笑著閉上了雙眼。
“前輩!”崇盛心如刀絞,自己無意中害死了兩位如此忠誠於母妃的前輩,也許自己不該來京都。
殿外的枯榮和王佐聽見異動立即衝了進來。
“公子?難道又是那刺客?”枯榮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秋明,驚詫至極的問道。
上一次是枯榮有些大意才沒有發現刺客的蹤跡,而這次如果對方能在枯榮全神貫注的守衛下得手,那麽實力果真是匪夷所思了。
“不,前輩他是自殺的。”崇盛從地上抱起秋明的屍體,走出破廟大殿。
這無雙陰陽玉的背後到底藏著什麽?驢三被殺,秋明自殺,到底是何等的秘密才會叫人如此?
可惜一切線索都斷了,自己如果想知道真相,看來只有等與原老師重逢後,親自向原老師問清楚了。
出廟後,崇盛將秋明葬在了驢三身旁,特地燒了十斤驢肉和十壺老酒給他們。
“公子,接下來我們進城?”枯榮看著崇盛悲傷的神情,有些不忍心打斷崇盛的哀思,但人總是要向前走,崇盛還有未完成的重要使命。
“不進城了,直接去昊天城南郊碼頭。那裡有直達失落荒原的船。”崇盛遠遠的遙望著近在咫尺的京都昊天城搖頭說道。
原本他還想去京都探望一下從未謀面的外公,可是現在外公已經死了,母妃本家的親戚也全身陷囹圄,已經沒有進城的必要了。
京都昊天城!自己總有一天會光明正大的走進去,但不是現在。
無根道長所贈的《南宮皇輿全圖》,崇盛已經翻了不下百遍,所有內容都熟記在心。
當看到昊天城南郊碼頭的一刻,崇盛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最應該想的不是那疑雲密布的無雙陰陽玉,而是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事。
按照《南宮皇輿全圖》的記載,失落荒原最小的城南北為六百裡,東西為三百裡,作價四萬八千兩白銀,三年免稅後的賦稅為每年一萬七千兩。
崇盛現在手頭只有兩萬多兩,還差兩萬多兩白銀。
不偷不搶,如何才能在短時間籌集到剩下的這兩萬多兩白銀?
原本崇盛想著舒含章給自己的無雙陰玉應該能當不少錢,但現在這無雙陰玉居然和母妃給自己的遺物是一對,崇盛是絕對舍不得拿母妃的遺物去換錢的。
原來行走江湖,建功立業,錢才是最重要的。
在南郊碼頭租好了去失落荒原的船,與船工定好開船之期後,崇盛將心中所憂跟枯榮和王佐講了出來。
枯榮的忠誠自不必說,王佐跟著崇盛也有一段時間了。
王佐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卻有一顆忠義俠道之心,這點令崇盛非常滿意。
所以崇盛不把王佐當做外人,有事也會一起商量。
“公子,要搞到兩萬兩其實也不難。”枯榮聽完崇盛的憂慮,思索片刻回答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們既然矢志仁義,就決不能做出任何背德棄義之事。”崇盛嚴肅的說道。
“如果是劫富濟貧,取那些不義之財呢?”枯榮數次亡命江湖,對這些綠林之事看得比崇盛透徹。
“絕不行。一旦開了這個頭,我們便會和匪盜無異。哪怕是取不義之財,也不是王者之道。除了戰利品,決不能偷搶。”崇盛毅然決然的回答。
“這樣,籌集兩萬多兩就很難了。”枯榮歎了口氣,他雖然有時候也不是全然認同崇盛的觀點,但是對崇盛的德行卻是佩服至極。
“大爺,我可以替你去籌集。”王佐看著崇盛和枯榮發愁的樣子突然說到。
“你有什麽辦法?”崇盛疑惑的看著王佐。
“跑商,我以前聽虞城易市的老商人說過,如果在京都至虞城一線做跑商,運氣好的話,賺個對本利是沒問題的。”王佐認真的說道。
“荒謬!難道你要公子和我在這京都做幾年奸商?”枯榮有些反感的說道。
“不需要幾年,京都的瓷器在駿國虞城供不應求,虞城的藥材是離國暢銷之物,而離國的茶葉又在京都達官貴人家裡十分盛行,沿途如果按需采購,應市出售,我想用短期內賺到兩萬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王佐雖然嘴裡如此說,但心裡終是沒底。
“錢這麽好賺?你有幾成把握?”枯榮有些惱怒。
“五成。”王佐思慮再三,覺得五成是個大家比較容易接受的比值。
“別瞎扯了,我和公子是不會去做跑商的。 ”枯榮瞪了王佐一眼。
“如果兩位大爺不願意,我可以去,當然我想兩位大爺也不會信任我的,唉。”王佐說著歎了口氣,他突然發現自己所說的完全是癡人說夢。
這兩萬兩是崇盛全部的家底,崇盛又怎麽會輕易拿出來去做根本沒有把握的買賣,而自己身份低微,跟崇盛的時間又短,崇盛怎麽會把身家拿出來,要自己這樣的人拿去做嘗試?別說自己不是崇盛信任的人,就算是極為信任的人,崇盛只怕也會猶豫再三。
“好,五成不算少。但是我要和你約定期限,三個月後京國國都見,無論你賺了多少,或是賠了,都要來京國國都。”崇盛說完拿出了銀票。
“大爺?你是認真的麽?”王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子,你莫開玩笑。先不說王佐能不能賺到錢,如果王佐要是拿著錢跑了我們怎麽辦?”枯榮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崇盛居然是一個如此草率的人,難道崇盛發愁神志不清,病急亂投醫?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當初選擇把你帶在身邊,一來是相信你能夠忠誠於我,二來我相信你絕非庸才。現在也許是最好的試煉,我的眼光,我的判斷。”
“公子,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不用了,王佐,怎麽樣,就以三個月為期,京國國都見?”崇盛將兩萬兩銀票擺在了王佐面前。
“大爺,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我,大爺,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把銀子給賠了。”王佐說完跪在地上,深深的埋著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