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坐在柵欄裡大哭,葉開心坐在柵欄外沉默,門口的兩個守衛互相看了一眼,嘴唇動了動,想要挪動腳步,不過最終。他們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
“小愛,你懼怕死亡嗎?”葉開心聽見愛德華的哭聲漸弱,開啟了談話。
愛德華擦了一把鼻涕,抬起淚眼,擠出一個笑臉,“葉先生,你是來嘲笑我的嗎?身為一個死靈法師,我怎麽會懼怕死亡?”
葉開心並沒有笑,反而一臉嚴肅和沉重。“愛德華先生,有些東西比死亡更加恐怖,更加折磨,會讓人覺得,死,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愛德華聽到葉開心很正式的稱呼他為先生,看到葉開心臉上嚴肅的表情,他盤起腿,挺直了腰,抹了一下臉上的殘淚。“葉先生,你說,我在聽。”
葉開心點了點頭,很滿意愛德華的反應。“愛德華先生,我所說的,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東西,就是活著。帶著你對過去的悔恨,帶著你對矮人族的愧疚,甚至要背負黑堡部族對矮人族所犯下的罪惡,無比沉重的活著。你覺得你能活下來嗎?你能替那些死去的戰士,矮人,還有那些和你同齡,卻死在逃亡路上的皇族子孫們,好好活著嗎?因為你的命,是用他們的命換回來的。愛德華先生,你,能嗎?”
這是愛德華從未見過的葉開心,甚至是葉開心自己也沒想到的葉開心。可是,就在這一刻,就是這樣的葉開心。
愛德華微笑一下,撩了撩自己凌亂的額發,“葉先生,我明白了。謝謝。我沒事了,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葉開心站起來,說了兩個字,“很好。”然後乾脆的轉身離去。
門口的兩個守衛用尊敬的眼光看著葉開心離去的背影。
我這是怎麽了?
戲精附體了嗎?
剛才那個是我?
我哪兒來的那些個詞兒?
我,居然生生給小愛灌了雞湯?
這波操作,有點騷啊~
葉開心在回去的路上心裡一直在嘀咕。他也不明白自己剛才的那些話是怎麽說出來的。來到伊甸大陸四個月了,葉開心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四個月裡,他發生了多大的改變。
回到族長的家,葉開心跟族長道過謝,就去工作間了。他把工作間的地面稍微打掃出一塊來,鋪上自己的睡袋,躺下來。看時間應該是晚上了,他也沒吃過晚餐,但是,並不覺得餓,也不覺得困。只是有些迷茫,有些心累。
離葉開心不遠的地方,就是族長的打鐵爐。燃料是煤炭,爐膛裡還有一點點殘火。葉開心側躺著看著爐膛裡的火苗,伸手一招,火苗慢慢脫離了有些暗紅的煤炭,飄了過來。他把火苗托在右手的掌心上空,一會兒又握起手掌,隻用一根食指操控著小小的火苗。
火苗的焰心是有些發紅的黃光,外焰是淡藍。在葉開心的指尖上變幻著形態,圓形,平面,線型。最後葉開心想到了安娜,把指尖的火苗變成了一顆愛心。
“葉先生!你……”
族長突然出現在工作間的門口,一嗓子就把在玩火的葉開心給驚著了。葉開心一揮手,火苗飛回了爐膛裡,他趕緊從睡袋裡出來,站起身,“是族長先生啊,您有什麽事嗎?”
“你剛才,在做什麽?”族長朵力張著大嘴,一臉驚訝。
“我,沒什麽,就是,額,玩兒唄。”葉開心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朵力的大粗眉擰起來了,“玩兒?你管那個叫做玩兒?那可是操控火焰啊,
你說是玩兒?好吧好吧好吧,你告訴我,你能玩兒到什麽程度?” 葉開心看到朵力那認真的表情,不敢誇口吹牛,只能實話實說,“這個,族長大人,我也是剛學會不久,還沒有試過自己可以玩兒,哦不,是可以操控到什麽程度。”
說完這句話,葉開心看到朵力的大粗眉和大胡子似乎舒展開來。下午還是憤怒悲傷,對他們三人充滿敵意的矮人族族長,現在雙眼中卻露出了孩子一樣的好奇眼神。“剛學?沒事沒事沒事,來來來,我加點煤,我們來研究一下。”
“族長大人,請允許我提醒您一下,雖然這裡看不到月亮,但是按時間,現在已經是深夜了。您是不是該……”葉開心想提醒朵力,是該睡覺覺的時間啦。
朵力一拍腦門,“哦,對對對,你看,我都忘了。你等著。”他轉身離開工作間,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拿著兩個大大的木杯子。
“來來,嘗嘗,我自己釀的,蘑菇氣泡酒。”朵力遞給葉開心一杯,自己端著杯子先灌了一口。
葉開心愣愣的接過杯子。
我,你,這……
我是提醒你,該去睡了。
哥先是在下午經歷了你的暴怒,晚上又在小愛面前演了一回人生導師。
哥連口飯都沒吃。
你現在拉著哥一邊喝酒一邊玩火?
你確定哥不會失手把你這眉毛胡子都燎了?
還有,你這酒是個什麽怪味?
這真的能喝嗎?
這TM……真香啊~
葉開心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皺著眉頭小抿了一口。初入口時,是一股蘑菇特有的味道,有點怪異。但是酒液在口中一繞,咽下去之後,卻有一股特別的香味返上來,加上氣泡酒的輕微沙口,竟然有點小美妙呢~
朵力嘿嘿的笑著,“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很特別?我朵力·鐵爐就兩樣拿手,第一,打鐵,第二,釀酒。葉先生,酒你慢慢喝,我管夠,咱們研究研究這火?”
葉開心端著大木杯,看著朵力真誠的表情,爽快點頭。
朵力又灌了一口氣泡酒,“來來,葉先生,你看,現在這個火基本上快滅了,我加上煤,但是不鼓風,你看能不能讓火燒得旺一點兒?”
當夜,族長家的工作間熱鬧得很。
“好!就這樣!保持!葉先生,乾得好!”
“酒沒了,再來!”
“沒問題!”
……
“這也行?你,嗝,厲害啊!”
“只要,嗝,酒管夠,嗝,我葉開心,無所不能!”
“哈哈哈,好,酒還有,我,我,嗝,我去拿!”
“朵力啊,不是我說,嗝,我說你,你走路都晃了!”
“葉開心,你少來!控火,我不行,喝酒,嗝,你不行!你看你都喝成兩,嗝,兩個腦袋了。”
……
山洞裡的清晨是沒有陽光的。
矮人族的清晨就是那沉寂了一夜的打鐵聲又開始漸漸響起。
安娜早早的來到族長的家門口,她不知道昨天自己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麽,擔心的一晚基本沒睡。
敲了敲門,沒人應。
再敲,依舊沒人應。
安娜隻得推門自己進去,她實在是擔心的不行。
進入房間之後,安娜在客廳沒看到人。她不可能去臥室查看,隻好去工作間看看。
工作間。
葉開心躺在地上,一隻腳還放在打鐵爐的爐台上。
矮人族族長朵力手裡握著鏟煤的鏟子,靠在旁邊的煤堆上睡著了。
兩個男人鼾聲大作,工作間的地上扔著兩個空空的大木杯,空氣裡一股濃濃的酒味。
“葉開心!”
安娜的一聲大吼幾乎壓過了周圍剛剛開始丁丁當當的打鐵聲。
葉開心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腦袋有一萬噸重。他不敢搖晃,扶著腦袋抬頭,看見了安娜那張憤怒的臉。
“葉開心,你昨天都幹了些什麽?小愛怎麽樣了?”安娜又急又氣。
葉開心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在煤堆旁邊呼嚕打的震天響,一臉黑乎乎的族長。又努力運轉了一下好像鏽了一萬年的腦子。
“小愛沒事,我已經過去跟他聊過了。昨晚就是跟族長先生研究了一下操控火焰的技術。”
安娜這才放下心來,噗呲一聲笑出來,“你們兩個男人可真行,昨天都是用煤灰洗過臉了嗎?”
葉開心想要用手摸一下臉,抬起手來一看,那手也是黑得像用泥炭捏的大爪子。
咕嚕嚕~
葉開心的肚子開始抗議。
安娜笑了,“把族長也叫醒吧,我來弄點吃的。”
葉開心尷尬的爬起來,走到族長朵力身邊,輕輕的推了推,“族長先生,族長先生?醒一醒。吃早飯了。”可族長翻了個身,抱著煤鏟繼續睡。
矮人族的生活很簡單,做飯和打鐵用的爐灶是一個,安娜摘下旁邊牆上掛著的平底鍋,放在打鐵爐上,撥弄了一下爐膛裡的火,準備早餐。
呲啦~
煎蛋的香味開始在工作間裡彌漫。
族長閉著眼,鼻子卻開始用力的吸著。
“香,好香,是煎蛋。”
突然,朵力掙開眼睛,一咕嚕爬起來。
“誰?誰在煎蛋?”
安娜把鍋裡的煎蛋翻了一個面,對著朵力微笑,“族長先生,早安。你們兩個洗漱一下,我來準備早餐。”
朵力看了一眼旁邊的葉開心,雙手捧著自己的腦袋,“葉先生葉夫人,啊,頭好重,早安。哎?葉先生,你的臉,哈哈哈~”朵力指著葉開心的臉大笑,笑得葉開心一臉的嫌棄,“尊敬的族長大人,嘲笑別人之前,麻煩你照照鏡子,看一下自己的臉。”
朵力摸了一把自己的臉,但是一手的煤灰完全沒有起到任何的清潔作用,反而把臉上原本均勻的煤灰給抹花了,樣子更加滑稽。
看到自己的手,朵力也不好意思了,“這,葉夫人,讓您看笑話了。我這就跟葉先生去洗漱。”說完,他起身抓了一個木桶,帶著葉開心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