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岩盤膝坐在一塊岩石之上,手裡握著一個扁扁的鐵皮酒壺,不時仰頭灌上一口。
這裡是威虎山,是他的大本營。
一晃眼之間,他上山已經五年了。
剛上山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荒涼,但五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太多的事情。現在這裡城堡林立,以威虎山主堡為主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防禦體系,三千戰兵,使得他成為了東北之地最有實力的一股反張仲武的勢力。
當然,如果僅僅只有這三千戰兵,他也不會堅持到今天,除了這些悍匪之外,他還擁有著近兩萬戰兵的家眷。
從半山腰開始,大片大片的石頭房子,木頭房子,泥坯房子,構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村落,這些家眷們便都居住在這裡。
半山腰往下一直到一個個的山谷裡,這些人開出了大片大片的田地,種上了莊稼,雖然收成比不上平原地區,也不能讓每一個人填飽肚子,但至少讓他們能在一定程度之上做到自給自足。
這幾年來,隨著他的勢力一天天強大,來投的人也愈來愈多,這些人中,不少人都是有著一技之長的匠師,木匠,石匠,鐵匠,但凡有一技之長,在這裡便能得到跟戰兵一樣的待遇。這也使得威虎山一天比一天強大。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大唐內衛的強力扶持。相當的一批匠師,便是由內衛派遣而來的,這些人,打造了威虎山的防禦工事,打造出了威力強大的投石機,強弩,冶煉出了更好的熟鐵,從而製造出了更鋒利的武器,更堅固的盔甲。
從去年開春,內衛給威虎山送來了紅薯種,高梁種,這兩種食材種子的上山,使得威虎山徹底擺脫了饑餓的困撓,現在即便是最底層的那些老百姓,也能靠著紅薯這種不挑地兒,產量又奇高的食物填飽肚子了。
劉岩最初逃進威虎山的時候,鄧景山壓根就不知道,等到鄧景山收拾了劉思遠所有的殘余勢力,掃清了其的影響力之後,已經足足過去了大半年的時候。
直到這個時候,鄧景山才終於知道了劉岩的去向。不過鄧景山並沒有將劉岩放在眼裡,派了一支軍隊進山,準備將最後這個漏網之魚擒拿,然後斬草除根。
但鄧景山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麾下大敗而歸。
劉岩循進了奇險無比的威虎山,半年時間已經足夠他站穩腳跟了。每擊敗一次鄧景山的剿匪部隊,他的實力便更強一分。
這樣過去了整整兩年之後,鄧景山再也捂不住這個蓋子了,隻好上報到張仲武哪裡。整整兩萬大軍再一次進剿威虎山,那一次是劉岩最為驚險的時候,但也是他就此奠定成為東北反張仲武勢力的頭領威望大漲的一戰。
最危險的時候,張部已經攻上了主寨,但最終,他們功虧一簣,絕地反擊的劉岩將張部徹底趕出了威虎山。
從那一戰之後,張仲武對待劉岩的態度,便由剿變成了撫。
只可惜,劉岩與鄧景山之間的仇恨已不可解,劉氏一族,可是被鄧景山給徹底滅了。而張仲武也不可能為了劉岩而放棄鄧景山。
相比較而言,鄧景山控制著整個遼州,而劉岩,只不過佔據了一個威虎山。在山裡,這家夥是一頭猛虎,可出了山,這頭猛虎,就要變成一條落水狗了。
而劉岩在經歷了擊敗張仲武部主力的輝煌戰績之後,也是一下子澎脹了起來,竟然主動率部出擊,但出擊的結果很慘,沒有了威虎山的地利,劉岩被鄧景山打得屁滾尿落,落花流水。
而吃過幾次虧之後,劉岩也再也沒有大規模地出擊去挑釁對方了,而鄧景山也不肯冒險進山,雙方倒是達成了一個奇妙的平衡。
但雙方都知道,這只不過是一個過程而已。雙方之間的深仇大恨,注定了他們最後只能有一個生存下來,現在的對峙,只不過是為了尋找到一個能將對方一擊致命的機會罷了。
雙方都在等待。
已經年過三十的劉岩,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年少輕狂,在明白雙方的實力實際上並不對等的情況之下,他顯得更有耐心。
他很清楚,單憑自己的力量,這一輩子也休想報得了仇。如果沒有外力介入,他最好的下場,便是終老在這威虎山中,以一個山大王的身份結束自己的這一生。
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義無反顧地,死地塌地的投奔到了大唐內衛的懷抱。
只有大唐軍隊擊敗了張仲武,打進了東北之地,才是他能報仇雪恨的時候。
現在的威虎山中,范建是他的二當家,當然,范建也是內衛的一名將領。而劉岩甚至娶了一個女內衛作為自己的妻子,如今,已經為他生下了兩個孩子。
劉家除了劉岩之外,已經死盡死絕了。現在又終於又有了下一代,劉岩自然也很滿意。
盤踞在山石之上,看著那些赤著脊背在田間操勞著的農夫,劉岩卻是強烈的無比想念起自己在莫州的家鄉。
那時候的他,也很喜歡坐在高處,看著家裡的佃戶們耕作,就像現在一樣。
“二郎又在想家了?”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劉岩回頭,便看見他的妻子燕五抱著一個女娃娃正站在他的身後。“我都在這裡站了好一會兒了,二郎都沒有發現!”
“過來坐!”劉岩往旁邊挪了挪,笑道。如果說當初決定娶燕五,是為了向內衛表達自己投誠的決心,但當眼前的這個女子給他生了一兒一女之後,兩人,倒真是有些日久生情的味道了。
劉岩的第一個妻子出自書香門第,是那種典型的大家之秀,而燕五雖然出身貧寒,但在秘營之中接受多年訓練的她,雖然不諳琴棋書畫,但卻也是知書識禮的,更重要的是,燕五豈能在雪夜之中,月光之下,與劉岩一齊誦讀詩書,也能在敵人來臨之時,提刀衝殺在前。相比之下,劉岩倒是覺得燕五更適合於現在的自己。
燕五坐在了劉岩的身邊,小女孩便衝著他伸出了小手:“爹爹,抱抱!”
劉岩大笑著將小女娃娃接了過來,摟在懷中。“大郎呢?”
“上半天玩得太凶了,現在累得不行,睡著了。”燕五笑道:“看二郎的模樣,是又想家了吧?”
“是啊,想家了。”劉岩點了點頭:“當年在莫州,我們劉家的莊園,可是最大的,也是最好的,跟現在相比,那可是天上地下。”
燕五微笑著點頭,每當這個時候,她要做的,只不過是傾聽罷了。
“范建說,等我們打敗了張仲武的時候,李相會把我們劉家在莫州的宅子還給我,這話可信嗎?”劉岩歪著頭問燕五道。
燕五笑道:“一個宅子,並沒有什麽。只不過二郎,劉家在莫州的那萬傾良田,你可不要打主意了。大唐的國策,每家每戶佔有土地不得超過一千畝。”
“只要能把宅子拿回來,那就足夠了。”劉岩感慨地道,“我也就只有這麽一點念想了。”
“二郎一定能達成心願的。到時候如果有人作梗,我便去找公子討個說法,一定給二郎把這個宅子要回來,咱們不要另的什麽賞賜,就要這個宅子。”燕五笑咪咪地道:“如果我們能再立下些功勞,那到時候我就更好說話了。”
“你能隨意見到李相?”劉岩有些不信。
“早跟二郎說過了,我出身秘營。算是公子的嫡系吧!”燕五道:“只不過我不是那一撥人裡出挑的,比較平庸,像大姐頭,燕九他們,可都是拔尖兒的,到時候我找到她們,自然便能見到公子。大姐頭和燕九,肯定是會幫我的。”
燕五所說的大姐頭,便是李泌,這個人劉岩自然是久聞大名,即便是燕九這種名聲不顯於外的人,劉岩也從燕五的嘴裡聽到了不少這個女子的傳說。
“我這可算是攀上高枝兒了!”劉岩半是認真半開玩笑地道:“看這個局面, 你們公子啊,將來肯定是要當皇帝的。如果我猜得不錯,等到他拿下長安的時候,便是這個大唐壽終正寢的時候了。”
“二郎說什麽話來呢!”燕五伸手輕輕地推了他一把,道:“接下來啊,必然是風起雲湧的時代,與張仲武還有得打呢,二郎自然能憑自己的本事掙來功名!二郎,你不知道,這天下啊,大得很。即便公子一統了天下,也絕不會刀兵入庫,馬放南山的。我還記得當年公子給我們講課的時候,說過要將我們的旗幟插到所有太陽能照到的地方,要打造一個日不落的帝國呢!我啊,可是打算著等我們回到了莫州,便辭了差使,回家去相夫教子呢!這劉家,可還得靠你去掙個未來呢!”
劉岩大笑,伸手摟了燕五在懷裡。
說起來,燕五在唐人那邊,肯定要比他有面子的多,像燕五平日裡所說的那些人物,對於眼下的劉岩來說,只怕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但燕五就這一點好,從來不以這些來拂劉岩的面子,反而時時地照顧著他的情緒。
“什麽時候才能開戰呢?”
“快了,等范將軍這一次從山外回來,便能帶回確切的消息了。”燕五將頭靠在劉岩的肩頭之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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