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已經準備重開西域商道,而其最終的目的,是想重建西域都護府,將這片大唐帝國的固有領土重新再納入到朝廷的控制之下。但隨著大唐帝國的衰落,西域都護府的最後一支軍隊也在十年之前,在龜茲與土蕃的大戰之中盡數覆滅。如今的西域從最初的五十余國,已經減到了三十六國,形式極其複雜。
對於李澤來說,重新經營西域,要應對的不僅是西域的複雜形式,而且還有數個大唐的邊鎮,這些邊鎮,現在表面上對鎮州朝廷表示著恭順的態度,但實際來說,依然是一個割劇的局面,不解決這幾個節鎮的問題,鎮州朝廷也就被他們隔離在西域之外。
為難的是,李澤現在並不能出動大軍去攻打這些節鎮,師出無名啊!人家已經對你稱臣了,你還要出兵去打,這是怎麽也說不過去的。
所以,他只能另僻蹊徑了。
重開商道便是這其中的謀劃之一。
一支由厲海和袁昌兩人率領的商隊,將越過這幾個節鎮前往西域。這支隊伍之中,真正的軍人,只有厲海統率的五百名甲士,以護衛的名義保護這支商隊前往。
軍隊的人數不可能再多了,再多,就不可能通過那些節鎮的地盤了。
此行的凶險,自然不必說。一旦平安地過了這些節鎮的地盤之後,進入西域之後,他們就算是一支孤軍了,可以說,沒有任何的後援這一說。
袁昌想建功立業,但也不想糊裡糊塗地送了性命,那盡可能地尋找有能力的夥伴一起去闖這條生死道,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而此時,代表著柳成林回到武邑向李澤匯報軍情的陳長平,碰上了同樣剛剛被李澤尋到武邑的袁昌。
兩人以前便相識,自從陳長平調去柳成林麾下之後,倒是一年多沒有再見著了,此次偶遇,倒是不勝之喜,一番觥籌交錯之後,袁周說起此事,陳長平倒是想起了一個故人。
這人便是此刻他們專程來記的唐吉。
唐吉,今年三十五歲。二十年前,他還在龜茲,還是駐守在哪裡的唐軍中的一員,十余年前駐龜茲的唐軍與土蕃進行生死決戰之時,他作為回來求救的信使的護衛,返回到了大唐,可那個時候,大唐內亂正酣,哪裡有余力去救遠在數千裡之外的這支唐軍孤軍?
無奈之下,唐吉等人只能返回,但走到盧龍的時候,龜茲唐軍全軍覆沒的消息便已經傳來,唐吉等人,再也沒能回到他的戰友們身邊。
最終,他加入到了盧龍軍中。
兩年之前,盧龍與武威大戰,唐吉所在的部隊被擊垮,他重傷被俘。最後與他交戰,並最後將他帶到傷兵營之中撿回來一條命的,正是陳長平。彼時兩人,都受了傷,在傷兵營中相處過一段不短的時間。
雖然過去彼此是仇敵,但在傷兵營中,兩人倒是惺惺相惜,雖然不算是什麽朋友,但總算也能說上話。
陳長平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了解到唐吉的過往的。
“唐兄,你是在西域出生,西域長大的唐人,你的家就在哪裡,你的戰友也在哪裡,哪怕他們現在都已經長眠於地下了。”陳長平情真意切地道:“難道你不想回去看看他們嗎?不想回到你出生的地方,你曾經的家去祭掃一番嗎?難道你不想去龜茲,在你的戰友們灑盡最後一滴鮮血的地方,卻緬懷他們的豐功偉績嗎?難道你不想繼承他們的遺志,讓大唐的旗幟重新在那片地方飄揚起來嗎?”
面對著陳長平一連串的直擊靈魂的拷問,唐吉的眼眶瞬間便紅了起來,以至於他不得不轉過頭去,免得讓對方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
“李相是真想重新恢復大唐在西域的統治嗎?”唐吉問道。
“雖然很難,但李相的確這麽想,也在這麽做,否則,就不會有此一行了。這一趟,既是通商,也是摸底,我們離開那裡太久了,對現在的西域,完全是兩眼一抹黑,想要經營哪裡,自然就要先知道那裡的情況,先要做許多的工作,如此才能水到渠成。這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但唐兄,事情總是要去做,才有可能成功的,躺在家裡光想,是做不成事的。”陳長平道。
唐吉沉默片刻,道:“陳兄,你也看到了我現在的狀況,我現在不是一個人,我還有這麽多的兄弟,我剛剛成立了一個力行,這些兄弟們都還指望著跟著我討一碗飯吃呢。”
“力行?”陳長平驚愕地道:“唐兄,你竟然準備一直乾這個嗎?”
“靠力氣,吃一碗平安飯。”唐吉聲音低沉地道:“如今有貴人相助,我們算是能站穩腳跟了,好好地乾上兩年,便能給弟兄們找一個真正的立足之地,能安身立命了。你瞧瞧他們現在住的地方,看看他們現在的處境,我豈能拋他們而去?”
袁昌突然道:“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有住的地方了!”
唐吉眼光一閃道:“袁兄,武邑府這地方的房價我是知道的,別說有房,便連租,我們也租不起的。”
“是這樣的。”袁昌笑道:“我的消息比較靈通嘛,據我所知,官府正在著手一項新的計劃,就是要興建一批廉租房,房子不大,但卻足以安身立命,針對的就是像這些兄弟一樣的人吧?”
“真有這樣的事情?”唐吉驚喜地問道。
“聽說是李相親自推動的。”袁昌道:“只要在武邑呆上三年便按時繳納了人丁稅的人,便有資格申請,當然,如果收入超過了一定的臨界點,租得起普通房之後,就必須退出這種廉租房了。”
“這麽說來,我們這些人,還呆上一年多,便有資格申請了?”唐吉問道。
“差不多。”袁昌笑道:“唐兄等人已經獲得武邑居住權一年有余了吧,人丁稅也是按時交了的吧?”
“當然。”唐吉道。
“那就正好。”袁昌道:“這批房子建成的時候,唐兄的這些兄弟,便夠資格申請了。李相為了你們,可也是操碎了心啊,哪怕現在處處要用錢,但還是讓戶部籌措了款項,讓工部統籌,武邑府主持這項為民造福的工程。唐兄,這樣的李相,難道不值得你為之而戰嗎?不值得你相信嗎?”
“唐兄,現在既然有了力行的牌照,可以正大光明地經營,接下來你的兄弟們又會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其實有不有你,已經不重要了,你已經做完了你能做到的事情。接下來,他們也能自己養活自己了,你的舞台不在這裡啊!”陳長平道:“如果你實放心不下,我在武邑也是有些朋友的,我給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多關照關照你的這些弟兄,別的不敢說,至少讓他們在武邑,不會受人欺負,有什麽活計,自然先讓他們來做如何?”
“我在武邑也是有些人脈的,要是唐兄還嫌不足的話,我叔叔哪裡,也是可以幫忙的。”袁昌趁熱打鐵地道。
唐吉頓時心動不已。袁昌也好,陳長平也好,在官府那邊,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陳長平是右驍衛中郎將,正四品的大員,袁昌雖然現在還不是官兒,但卻有一個資歷比陳長平還要老的叔叔袁周,如果這些人都肯關照他的這些兄弟的話,那他們以後的日子,的確會過得很順暢。
當然,前提是自己能去給他們做事。
而這一趟,也正如陳長平先前坦然所說的那般,險阻重重。
“我,我需要想一想。”唐吉道。
陳長平和袁昌兩人相視一笑,唐吉終於是動搖了。在他們如此誘人的條件之下,換作任何人,也是會動搖的。
袁昌從懷裡掏出兩張銀票,塞到了唐吉的手中:“唐兄,你我一見如故,這點小意思不成敬意,算是我給兄弟們買酒喝的。”
“這我不能要,我還沒有答應你呢!”唐吉連連搖頭。
袁昌大笑:“答不答應的都不重要,但唐兄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像唐兄這樣顧念老兄弟的人,少見,我也想有一個這樣的兄弟呢!陳兄,今天就這樣吧,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回去了。”
兩人站了起來,同時拱手道別。
“唐兄,明日我就要離開武邑回莫州去了。但袁兄在武邑還要待一段日子,如果你有意的話,便直接去找他吧!”陳長平大笑著轉身,牽了戰馬翻身而上,“唐兄,就此告辭。”
陳長平兩人上馬而去,唐吉心情卻是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龜茲,西域都護府,還有飄揚在城堡之上的那殘破的戰旗,驟然一下子全都湧上了他的心頭。
為什麽不去呢?怎麽能不去呢?如果有朝一日,真能光複西域,他就能在戰友們最後犧牲的城堡之上倒上一杯美酒,大聲地吼一句:“哥哥們,我們又打回來了!”想來戰旗重新飄揚在哪裡的時候,九泉之下的那些兄弟們,一定會歡喜不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