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的目光停留在了唐吉的身上。
他只是覺得唐吉眼熟,穿上了衣服的唐吉,此刻與厲海兩人並立於袁昌之後,盡顯軍人本色,他一時之間竟然沒有想起來此人是誰,腦子裡轉了好一會兒,才將天茗樓下那個扛大包的漢子聯系到了一起。
“李相,此人名叫唐吉。”袁昌看李澤對於唐吉很感興趣,立即為其介紹起來。唐吉是盧龍戰俘的事情,在李澤想起了此人之後,當然也就清楚了,不過此人在少年之時,居然是大唐都西域都護的士兵這段經歷,倒是讓李澤既有驚喜,也有感慨。
有時候冥冥之中,當真是自有天意啊。
“草民唐吉,謝李相善政,能讓我們這些身無長物者,有安身之命之本。”唐吉上前一步,抱拳長揖到地。
“取之用民,用之於民罷了。”李澤笑著揮了揮手,“執政者,自當為民著想,否則豈不是屍位素餐,在這一點上,你用不著感激我。因為這是官府應當做的,也是必須做的。”
唐吉搖頭道:“說不容易做時難,不少人都只會泛泛而談,但真將說出去的話落到實處的,唐某還只見到李相一人,自然當致謝。這樣的李相,當然也值得唐某為其拚命。”
李澤大笑,唐吉倒也直爽。揮揮手道:“都坐下吧,坐下說。”
“西域與朝廷斷絕聯系久矣,如今哪裡,具體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況,朝廷完全不知情。雖然在我定下經營西域,重開商道之策後,也派出了不少人手往哪邊去,但異域他鄉,路途遙遠,至今卻是音訊全無,這些人的安危,只怕是不容樂觀。”李澤緩緩道:“此去,你們雖然有甲士護衛,但只怕安全仍然是沒有絕對保障的,一切,都要你們隨機應變,獨自處理相關事宜了。家裡都安排好了嗎?”
袁昌道:“袁某家中自有叔叔幫著照顧,勿需牽掛。”
厲海苦笑:“末將一家老小,在洛陽失陷之後便再無消息,裴刺史派人多方打聽,音訊全無,只怕早就沒了,末將,毫無牽掛。”
唐吉道:“本來有一幫兄弟跟著我一起討飯吃,但現在他們已經有了安身立命的所在,我亦是無所牽掛。”
“好,此去風險之大,你們心中都是有數的,既然沒牽掛,那就更好。”李澤沉吟道:“此去,朝廷給你們的只有五百甲士,另外五百名商隊成員,各類貨物二百余車,銀錢十萬貫。一應所需兵甲,也是撥予了你們最好的。到了朔州,張嘉和許子遠會給你們作最後一次補充,接下來,你們可就是斷線的風箏了,怎麽做,就全靠你們自己了。我這裡,只是許你們四個字,便宜行事。”
袁昌看了看厲海與唐吉,唐吉拱手道:“李相,西域那地方,與我們內地風格迥異,不但民族成份複雜,宗教更是五花八門,既有控弦上萬的大國,亦有幾百上千人的城邦,今日還繁花似錦的一國,到明日就指不定不在了,那裡的人,毫無忠誠可言,基本上都是牆頭草,隨風倒,哪邊強便倒向那一方。敢問李相的便宜行事,可否容我們有滅國之權。”
李澤一笑:“既是便宜行事,那自然是由你們全權作主。一切以先生存下來為要點,只有存在了,才有可能進一步向下發展,所以別說是滅國了,便是你們更進一步乾點別的什麽,我也能理解。路途遙遠,信息不通,所以我不看過程,只看結果。”
李澤的意思,便是不擇手段了。得到這個因答的唐吉顯然很滿意。
“唐吉,你對那邊更熟悉,不妨多講講。”李澤笑著道。
“李相,我對哪裡的映象,還停留在二十年前,現在是個什麽模樣,實在是不敢妄言,不過那裡,既有水草風美,土地肥沃的膏腴之地,亦有千裡瀚海的不毛之地,地域廣闊,人丁稀少,反正就是一塊殺來殺去的地方,本地各族之間殺,土蕃來殺,大食人有時也會跑來殺,以前,我們大唐也在哪裡殺,可以說那是一片充滿財富機遇的地方,但每一塊土地,也都浸透了鮮血。”
“大唐在哪裡已經沒有影響力近二十年了,整整一代人呐。”李澤歎道:“這一次,是我們再次向哪裡出發,去重新發揮我們的影響力。”
“雖然已過去二十年,但那裡必然還有我大唐遺民。”唐吉斬釘截鐵地道:“當年大唐西域都護府在西域駐扎戰兵三萬余人,百姓更多,縱然後來敗了,但也不可能被斬草除根,這一次王師再次出現,唐某有信心,能將他們再一次團結起來。”
“說得好。”李澤鼓掌喝彩道:“唐吉,此行以袁昌為首,軍事之上以厲海為主,現今,我便授你為昭武校尉,為厲海之輔。望你們三人在異域團結一心,再展我大唐雄風。”
三人霍然起立,同時拱手道:“領命。”
李澤點了點頭,看著厲海道:“厲將軍,聽說陳長平把天罰送給你了?”
厲海臉上洋溢著快活的笑容,“是,陳將軍說,此次我去西域,能讓這柄天下第一弓,飽飲異族鮮血,揚我大唐國威,比呆在他身邊強多了。”
“望你不負天罰之名。”李澤大笑,“去吧去吧,此去西域,自己保重,現在能給的,李某都給了,在這裡,李某再承諾一事,假如你們能在西域打開局面,重建西域都護府,那麽,你們就將是西域都護府的都督,將軍,替李某守著那千萬裡土地。”
“多謝李相!”三人對視一眼,眼中滿滿都是欲望之火。
西域三人組告辭離去,公孫長明緊接著走了進來。
“希望這一著閑棋,最後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公孫長明揚了揚手中的一份文卷:“消息最後確認了,梁國的確派出了使者去了吐蕃,以金銀財寶行賄其執掌國事的大論,恐怕接下來西北邊鎮不得安寧了。如果袁昌他們能在西域做出一番事業出來,倒是能讓吐蕃分心不小。”
“吐蕃?”李澤哼了幾聲:“等李某整治了國內之事,總是要與他們好好地較量一番的,至於現在他們要西北邊鎮開刀,倒也不見得是壞事。如果西北邊鎮頂不住,便只能向我們求援了,那也能讓我們順理成章地插手西北邊鎮,亂中取利。”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西北邊鎮向吐蕃屈伏,甚至與吐蕃,朱溫等勾結起來。”公孫長明道。
“哪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李澤冷笑:“本來師出無名,這下可就有了滿滿的理由去討伐叛逆了。把這份情報通報給張嘉和李存忠,讓他們做好萬全準備。”
公孫長明點了點頭:“第二件事,平州,營州,遼州等地,今年秋收,都是大豐收。張仲武已經回過氣來了。如今正在整編軍隊,除開其原本的盧龍軍外,其人還從這些區域整編了不少的奴軍,這些人都是由雜胡,奴隸,野人構成的,數目不下十萬,情報顯示,這些奴軍正在向著平州匯集,接下來只怕邊境之上不會太平了。”
“他敢來,自然就能讓他有來無回。柳成林現在可是已經憋壞了。”李澤笑道:“高句麗的檀道濟現在怎麽樣?”
“被張仲武的侄子張協以及契丹將領耶律元打得喘不過氣來,節節敗退。也正是因為張仲武在高句麗已經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所以才會有十萬奴軍下平州的事情了。”公孫長明道:“田波那邊已經在開始安排新一輪對檀道濟的援助了。不過也是杯水車薪,現在高句麗的局勢就是張仲武還不想把檀道濟一口吞了,還要借著這個局面在高句麗布局,一旦張仲武有了全面並吞高句麗的實力之後,檀道濟恐怕就會嗚呼哀哉。”
“張仲武真要是吞並了高句麗,我倒還樂見其成。”李澤呵呵一笑:“真到了那時候,我只要東北那些地方,高句麗,便讓他自己去養老。”
公孫長明不由失笑。
兩人看起來很輕松,但實則上,李澤所面臨的局面,可比朱溫要凶險多了,朱溫現在可以從容地進行布置,而南方雖然地域廣闊,節鎮的實力也很強悍,可沒有一個主心骨的他們,各自為政,是很難凝聚成一個對朱溫有威脅的整體的,反倒是在將來極有可能被朱溫分化開來,然後各個擊破。而剛剛在南面結束了戰爭的李澤,在這個秋冬之季,只怕便又要面臨著來自北方張仲武的攻擊。這種攻擊或者強度並不大,但卻絲毫大意不得,因為一旦失利,極易引起骨牌效應。所以柳成林在莫州一直厲兵秣馬,連述職都是派的陳長平回來。而現在,土蕃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李存忠,張嘉便又要開始備戰,西北之地,亦是不容有失。當然,西北有事,也讓李澤有了插手那些節鎮的理由,倒也讓他痛並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