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城下,戰鼓齊擂,號角同時吹響的時候,馮倫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一眼東方。因為就是這一霎那,太陽躍出了地平線,雖然沒有什麽溫度,但卻仍然讓他感到全身一下子暖和了起來。
戰鬥首先是城牆之下展開。
管城三面環水,地利條件其實是極其優越的,只不過在這個季節裡,昔日滔滔的河水結上了厚厚的冰層,與陸地倒也沒有什麽兩樣,一個多月的時間,武威兵多次越過冰面,對管城展開攻擊。
冰面其實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城,已經變薄了許多,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被城頭之上的投石機砸出了一個個的破洞,雖然時過境遷,這些破洞再一次封凍,但硬度與以前卻是不可山日而語了。
今天,武威兵仍然是攻三放一,三支部隊同時發起進攻,兩支正是越過了冰面向管城發起攻擊。
馮倫原本在管城,原本有一萬五千兵,一個多月的戰鬥,戰鬥中受傷的,被嚴寒凍傷的,病倒的,讓他減員了大約五千人,但手中仍然有一萬兵力,讓他在排兵布陣之上仍然行有余力,死守城內,自然不是最佳的選擇。
決勝於城牆之外,依托城牆,形成立體的守中帶攻的態勢,才是最為正確的打法。整整一半的人手,被他布置在了城外。
爭奪首先便在河堤之上展開,這是管城的第一道防線,武威兵需要從冰面之上仰攻,盧龍士兵則牢牢地佔據著製高點,力圖將對手阻止在冰面之上,只要他們對面的武威兵攻勢受挫,大量地滯留在冰面之上,城牆之上的弓弩手,投石機,便會對他們造成極大的傷害。
兩邊的投石機不停地在鳴響,武威的投石機雖然距離更遠,但他們不管是過頭,還是射程都遠超安裝在城頭之上的盧龍投石機,事實上,在城頭之上,也不可能安裝像武威這樣巨型的投石機。
所以武威的投石機攻擊的是管城本身,而城頭之上的盧龍投石機,床弩等武器,則是攻擊冰面之上的武威士兵。
馮倫極是期待這些冰面無法支撐石彈的轟擊,要是能轟然一聲全部破碎,將冰面之上的武威冰全都送進冰河裡,那就是最讓人快活的事情了。
不過期待也永遠只是期待而已,雖然冰面之上不時會出現一些洞窟,但距離冰面完全破碎,顯然還有著不小的距離。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無數的慘叫之聲,馮倫痛苦地看到,城頭之上,本來就不多的投石機,又被武威擊碎了一台。這就是武器不如人的痛苦了,別人隔著一條河還能打著你,你卻無法打著他。
那種上百斤的巨石自天而降所帶來的壓迫感,不身臨其境者,壓根兒就無法體會那種恐怖,而且一次砸下來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動輒便是數十個。每一次落下,管城都在劇烈的搖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跨塌。
城頭之上,除了那些強弩手之外,馮倫把其它所有的兵馬,都撤回到了藏兵洞中,當然,軍官除外,這些人必須站在城頭。擂響戰鼓的也都是這些軍官,包括馮倫在內,他站在自己的軍旗之下,兩手各執一根鼓槌,有力地擂響著,他要他的士兵們每一次回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城牆之下,雙方士兵對撞到了一起。
梁晗衝在最頭,他永遠便是這樣的戰鬥風格,戰鬥一打響,他一邊大喊著跟我衝,一邊便一溜煙兒地向前狂奔而去,他的士兵們,從來也沒有追上過他的步伐。
梁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兒,不管是公孫長明還是李澤,都無法改變他。公孫長明的苦口婆心被他視作絮叼,李澤的勃然作色,被他視作佯怒,他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
最後,沒奈何的李澤,也只能專門讓工匠替這個家夥打造了一身特別的盔甲,比起一般的將領身穿的盔甲,梁晗的盔甲要厚上不少,當然,也就重了不少。好在這家夥不但皮糙肉厚,一身功夫倒也的確厲害,雖然多了小二十斤,他也似乎並沒有覺得是什麽負累。
除了盔甲,李澤還難他弄了一把特別打製的刀,用得可是與李澤自己的龍刀與鶴刀同樣的材質,當真是削鐵如泥,再配上一面與眾不同的盾牌,這面盾牌的四周,都是鋒利之極的刃,揮舞起來,與刀子也沒啥區別。當然,這樣的玩意兒,除了梁晗這樣的人能玩得轉外,其它人玩兒話,估計還沒有傷著敵人,先把自己給整傷了。
梁晗跑得飛快,人在冰上,讓他心中很沒有安全感,特別是沿途看到有些地方的破洞的時候,他跑得愈發的快了。
有時候,他特別怕死,但只要一接仗,他就又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衝上河堤的時候,距離他最近的部屬隔著他也還有二三十步的距離。
於是在他周圍的超碼超過二十柄長槍,便齊唰唰地一齊向著梁晗戳了過來。
梁晗倒了。整個人縮在盾牌之下,腳下用力一蹬,他貼著坡面向上衝了過來,盾牌之上傳來了叮叮當當的戳擊的聲音。
梁晗狂吼了一聲,人從地面上一彈而起,將長槍頂開,手中大刀揮舞,嚓嚓之聲不絕於耳,也不知有多少槍杆在這一瞬間被他削斷,他再一次團身衝進了堤上的人群之中。
盾揮舞的如同風車,這時候盾不是防護武器,而是不折不扣的進攻武器,當真是挨著就死,擦著就亡,手中的刀橫拋直劈,眨眼之間,梁晗便將大堤破開了一個缺口。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部下們衝了進來。
梁晗已經為他們打開了缺口。
這就是絕世武將們在戰場之上短兵相接的作用。也是這樣的人物在軍中有著極隆重的聲望的原因,因為他們總是能為部下打開缺口,讓部下的生存機率變得更大。
城牆之上仍然在拚命地攻擊著冰面上的武威後續部隊,但更多的武威兵卻已經衝上了堤岸,就在城牆之下與盧龍兵展開了肉搏。
而在另一面,萬福就打得中規中矩,到現在,雙方仍然在堤岸之上搏鬥爭搶。
唯一的一塊直面城牆的陸地之上,卻是由李濤指揮的曹信的中軍發起猛攻,曹信的中軍由李濤的趙州兵與曹信本人的翼州兵組成,這些部隊,都曾經是過去李氏稱霸成德的老底子。人數更多,戰鬥力也更加強悍,而李濤本人,更是勇猛爭先,衝殺在前。
雙方鏖戰至午後,李濤與梁晗率先取得突破,他們當面的盧龍軍抵擋不住,只能繞城牆而走,向著沒有敵軍的西城方向撤退,他們這一退,萬福當面的盧龍軍也不得不跟著撤退了。
不管是梁晗不是萬福抑或是李濤,並沒有尾追敵人而去,相反,在取得戰場優勢之後,從他們的後方隨即湧上來無數的府兵,這些府兵手中拿著的不是兵器,而是扛著一根根圓木,一塊塊木板。
然後就在城頭之上如雨的羽箭之下,他們將圓木釘在了地上,將木板覆蓋在圓木之上,最後,再將一面面鐵盾扣在了這些木板之上。
不到半個時辰,在管城的城牆之外,便形成了一個半包圍的木頭與盾牌構成的大圍子。
在這個距離之上,城頭之上的投石機因為射角的原因,已經無法攻擊這些距離城牆不到百步的木圍子,而弩箭雖然勢大力沉,但這個木圍子加蓋了盾牌,後面打上了撐柱,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弩箭或者能破碎其中的一些,但卻無法動搖整體,而這些破碎面,很快便又被武威兵補上。
而隨手搬過河來的武威弩機,也開始了對城頭之上進行壓製射擊,在這個土圍子之後,武威兵的弩手們,盤坐在地上,將一弩箭射上城頭。
武威弓箭手不多,但弩手卻是極多,每一個士兵在入伍之後,都會受到這方面的專門培訓,放下刀,提起弩弓,這些人便是弩手。
馮倫很迷惑,因為城下,武威兵實際上佔據了上風的,他們甚至壓製得城頭無法有效地對下面進入弓箭的攻擊,但對方,似乎並沒有打算蟻附攻城,他們甚至連一架雲梯也沒有。難不成對方就準備用這個木圍子包圍管城嗎?
隻消自己緩過這口氣,再次組織部隊殺出城去,摧毀這個木圍子並不是什麽難事。
武威甲士身後的府兵仍然在不停地往過運東西,就在木圍子後面,他們開始組裝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更有一些人,居然揮舞著鎬頭開始鑿冰面。
終於,有幾台組裝好的家夥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馮倫目瞪口呆,武威兵組裝的似乎是水龍。
水龍這東西,馮倫怎麽會陌生了,大城市之中,都配備有專門的水龍頭,從事的便是滅火的工作。只不過武威的水龍,模樣有些怪異罷了,比一般的水龍要大上幾號罷了。
難不成曹信是想水淹管城?
這也太異想天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