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了,大首領,大……大事不好了。”
孫晉山大喘著撲倒在桌,一路行來,他隻覺雙腿發軟,胸腔快要爆炸般。
若非先前傳信那人的淒慘模樣,他說什麽也不會這般虧待自己的。可他聽說了,總舵危在旦夕,不,總舵早已沒了總舵的模樣。杆折旗倒,坐鎮總舵的二首領和諸位供奉長老都在一個光頭老者手下或死或傷。那稱霸南京河運數十年的偌大長衫巾,竟無一人能阻。不僅如此,屠沒長衫巾眾數十人後,那人放言道:“我等半日,半日之後,申重若還不到,我便拆了他長衫巾。”
孫晉山本是不信,來人解釋解釋著,卻忽地暴怒起來。
“你看我這,是取笑的模樣?你若不去,我自去便是。但你記著,長衫巾若真沒了,還有誰能護你?”
來人說著,拔腿向前時,卻是雙腿一軟,直直撲倒在地。然後,孫晉山聽到了哭聲,一個大男人因無能為力而發出的哭聲。
所以他信了,信自己的靠山將倒,不然的話,這些常在刀尖行走的家夥不會著急若斯。來者並未說錯,長衫巾若真成了過往,那他孫晉山,自將什麽都不是。他不能再悠閑地坐在鋪中,等著他人送來箱箱白銀。他也再不能聽著那一聲聲恭維的叫喊,這許多年裡,他已習慣了別人“大爺”相稱的日子,哪怕他只是長衫巾設在南京城裡的一個中轉點,幫中坐不上席的人物。
一思及此,他人也著急起來。馬未牽出,他就迫不及待地提氣前縱。還好他知申重現在何處,不然的話,若再多費些時間去尋,鬼知道那規定的半日時間還會發生些什麽事。
“抱歉,讓各位見笑了。”
申重眉頭一皺,這南京城內,他實想不到還有什麽事能稱之為長衫巾的大事。所以對孫晉山的此番言語作為,他雖心存不滿,卻也不曾勃然而怒。
“急什麽,先喝口水。”親切地遞過茶杯。“而且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不看看在坐者都是何人。在我等面前,天下還有什麽事是不能解決的?”
孫晉山並未伸手接茶,氣息微平,他就迫不及待道:“大首領,您若再不回總舵,只怕就再回不去了。”
“這話什麽意思,還真有人敢在南京城內找長衫巾的麻煩?”魚二爺面帶微笑。“申兄弟,這真是你長衫巾的人?”
“讓二爺見笑了。”申重抱拳一禮,再望孫晉山,已語夾怒意,手中杯也被他重放於桌。“孫晉山,你倒給我說說,到底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竟能讓我再回去長衫巾?你若說不清楚,可別怪我不念舊情。”
孫晉山本想一口氣說完,被魚二爺這般打斷後,他起伏的胸膛也終於徹底平複下來。將申重放下的茶杯拿起,一飲而盡後,孫晉山道:“大首領,總舵來人報,有人擅闖總舵,二首領及各長老供奉或死或傷,幫中兄弟或死或傷者數十人。”
“你說什麽?”申重聲高半調,魚二爺等人也放下了手中酒杯。剛還熱鬧的紫雲福翠樓,瞬間就冷了下來。眾皆圍攏,長衫巾諸人更是紛紛停杯拿刃。“周成他們,都死了?”
“大首領,”孫晉山道,“我雖不信,但事實,好像真就如此。”
“周成首領死了?”
海荒也驚而出聲。周成那套齊眉棍法,可也是曾威震江南的東西,不然也不會被申重提至僅次於自己的位置。這十年來,正是因著那根齊眉棍的威懾,才讓長衫巾所出之船能自由穿行於那滾滾長江之上。
可他死了,不止他,好像除跟在申重身邊的李星范宇和外出的幾人,長衫巾內所有能打之人,都成了刀下亡魂。海荒不知此是何人,申重也不知道,所以他怒而出聲。 “對方何人,想幹什麽?”
話出時,長刀也被拿在了手中。
“好像是個六旬上下的光頭老者,隻為一尋大首領。”
長衫巾眾人的步已邁出,卻聽海荒道:“對方隻一人?”
申重停步,看向孫晉山。
“隻一人。”
“那他臉上,可有道自額到頜的疤痕?”
孫晉山點頭,申重道:“莊主識得此人?”
海荒搖頭,道:“我只聽過,在坐諸位也應該都聽過。我等未進煙雨樓前,煙雨樓曾也發生過閉門之事。”
“惡僧金世?”魚二爺恍然一驚,手中長劍竟也緩緩落了下去。
申重似未看到魚二爺重落於桌的長劍, 道:“他煙雨樓,真就敢這般為所欲為?”
“敢問申首領,可曾做過什麽得罪煙雨樓的事?”和魚二爺動作相仿。陶然悄然擺手,圍攏的青城劍派諸人也無聲散去。各坐桌前,如從未聽聞此事般。
“若我沒猜錯的話,”海荒道,“三天前之楚江煙遭圍一事,煙雨樓尚未找到其幕後主使。”
“沒找到幕後主使,就拿我長衫巾來泄憤?他煙雨樓,未免也欺人太甚了點。”申重青筋鼓起,怒聲道,“我不信他金世一人,真能屠盡這天下人。各位,”抱拳環首。“煙雨樓之勢再大,它能大過我四家合力?諸位可別忘了,不久前的煙雨樓內,可不止我長衫巾。他金世今日敢闖我長衫巾,明日就敢去闖漁幫青城派。申某不才,願請諸位陪我長衫巾一起,誅此惡賊,還江湖一片安寧。”
魚二爺心頭暗罵,卻是重執長劍。
“申首領說得什麽話,誅賊鋤奸,本就是我江湖中人該做之事。”
三人看向陶然,陶然也朗聲笑道:“此等善事,我青城劍派,自是義不容辭。”
語聲鏗鏘。申重再拜而行時,跟在身後的陶然卻一把拉住葉培,道:“你跑這麽快,急著去送死?”葉培聞言,頓笑了開來。“我們功夫不濟,慢些也情有可原。”
孫晉山轉頭而望時,剛還信誓旦旦的其余三人,竟都隻遠遠吊著,一人跟在一人後。再看申重,見其雙唇緊閉,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江湖如是,能吊在身後而不走,或許已是他們所能施予之最大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