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警局離開後，溫故舟沒有回學校，打車前往父親在吳城租住的房子。

　　上學後溫故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回去，家裡的擺設還是一樣。甚至，在母親走後，這裡的擺設便一直未曾變動。

　　溫故舟靠在沙發上，長久未打掃的坐墊有一股腳臭和煙草混合的味道，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果然，還是沒有變化麽?”

　　“沒變化?”溫故舟把這幾個字慢吞吞地反芻了幾遍，忽然想起父親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如果父親意識到自己有什麽問題，一定會寫下來，而他的日記本就存放在書桌抽屜。

　　念及此，溫故舟奔到桌前，拉出抽屜。

　　本該放有筆記本的地方此時空空如也，旁邊的鋼筆卻安靜的躺在一旁。

　　溫故舟沒有想過進賊的可能性，畢竟這個家裡最值錢的東西恐怕就是父親那輛開了快十年的車子，現在還作為物證停在警察局，所以日記本很大可能還藏在家裡的某一處。

　　把書架、床底、行李箱翻個遍。

　　尷尬的發現，過往的幾十本日記全部安在，唯獨缺了今年的那本。

　　這讓溫故舟覺得自己剛才的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而離奇消失的那本日記，也讓他開始考慮是否要將這條線索告訴警方。

　　畢竟按屍檢報告顯示，父親身體實際死亡時間超過三天。

　　監控記錄卻顯示他這三天如正常人一樣活著，如果排除有人刻意扮成父親模樣最後趁監控不備掉包身份，那真的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一個死人，吃飯、喝酒、抽煙、打電話，甚至，

　　還藏了一筆錢。

　　“嘖嘖，您這是……臨走了……也不想讓我好過啊！”

　　溫故舟從冰箱裡取出一罐啤酒，猛灌兩口，冰涼的酒水沿著嗓子流進胃裡，刺激異常。

　　“不過……你放心，我會活下去，活得很好，真的，咩關系！”

　　傷心難耐，不勝酒力，幾聽啤酒下肚溫故舟就滑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

　　“嗡―嗡―嗡―”

　　溫故舟在睡夢中隱約感覺手機振動，翻過身子。

　　“咣當！”

　　啤酒罐倒在一邊，壓在身下，讓溫故舟更加清醒。

　　努力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就這麽在地板上躺了一夜。怪不得脖子這麽酸痛，胳膊這麽麻，還有些，使不上勁。

　　“嗡―嗡―”

　　手機在地板上持續振動，溫故舟探出手摸索了幾次才抓在手裡，

　　抬眼，九點十分。

　　“已經這麽遲了嗎?”

　　溫故舟用手撐著靠坐在牆上，接起電話。

　　“您好，請問是溫故舟，溫先生嗎?”

　　“是我，哪位?”

　　“溫先生您好，這裡是吳城本田銷售服務中心，您……”

　　一個溫柔的女聲傳入耳中，隻是溫故舟沒有絲毫惜花之意。

　　“我不需要，謝謝。”

　　溫故舟隨手把電話掛斷，揉開黏在眼角的眼屎。

　　“現在銷售都這麽努力了嗎?”

　　再看一眼手機，十二月二十七日。

　　月底了，

　　怪不得！

　　怕是要衝業績了，所以才會找上我這樣的人吧，

　　只可惜，買資料的人不知道，我也沒錢。

　　“嗡―”

　　手機又一次開始振動，

　　溫故舟掃了一眼，還是剛才的號碼。

　　“興許是，撥錯了吧?”

　　“對，

一定是！”　　溫故舟默默給來電判了死刑，再次掛斷。

　　“想必對面的銷售，一定會感謝我的吧?”

　　話音剛落，手機又一次振動。

　　“這麽鍥而不舍嗎?看來……冬天來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啊，算了，給她一個機會吧！”

　　輕輕一劃，先發製人。

　　“我說，你們買的資料也太隨意了，我就是一個普通學生，真的買不起你們的車啊。”

　　“溫先生您先別掛電話我不是推銷的我是您的專屬客戶經理小瞿特來告訴您您之前訂的新思域已經到店了您什麽時候方便來提車?”

　　對面的女聲生怕溫故舟又一次掛斷，急的一整句話連停頓都沒有。

　　“嗯?現在騙人都這麽專業了嗎?”

　　“溫先生，我們不是騙子，我們是真的！”

　　“行了，我還有事，不管你們是不是騙子，我都不會買車的。”

　　“溫先生，您和溫衛民先生是什麽關系?”

　　溫故舟猛然一頓。

　　“你重說一遍?溫誰?”

　　“溫―衛―民―”

　　刻意拉長的聲音讓溫故舟瞬間清醒過來，這三個字像是有魔力一般，連宿醉都解了幾分。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知道我爸的名字?”

　　“溫先生，我們真的是吳城本田銷售服務中心，溫衛民先生一個月前在我們店裡訂購了一台紅色頂配新本田思域，聯系人和提車人都寫的是您。因為配件調度原因，所以今天才到貨，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方便過來提車。”

　　“……”

　　半晌無言，溫故舟沒有理解老頭子的這一舉動。

　　如果是察覺到自己身體不行，為什麽不和自己說?

　　甚至在托孤的電話裡大談特談親情感情。

　　果然，年齡大了，容易感性。

　　不然這錢拿去看病多好，要不然留著買房也行，何苦臨走還買一輛車，還沒到手，先貶值了一半。

　　“能退嗎?”

　　溫故舟沒有意識到，這句話，他說出口，就變了。

　　“頂配，真奢侈！”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但客戶經理還是展現出了良好的職業素養:“溫先生?請問您什麽時候方便提車呢?”

　　“下午吧，謝謝。”

　　掛斷電話，溫故舟立刻翻出另一個號碼撥出。

　　“孫伯，消失的15萬，被我爸拿去買車了。”

　　……

　　孫國富接到電話時有些哭笑不得，再三確認不是溫故舟開玩笑後，才答應以了解線索的名義陪他去提車。

　　警方把這十五萬當成是線索，明裡暗裡查了不少地下賭場和高利貸放貸人，都說沒有溫衛民的消息。

　　本來想著是不是該去查一下什麽柳巷花街，誰知道溫衛民就自己出來了。十五萬，光明正大去買了輛車，還送給了溫故舟。

　　能說什麽?

　　自然是什麽也說不出啊，老子掙錢給兒子，天經地義！

　　坐著嶄新的紅色思域返程，孫國富還是忍不住開口:“你爸就沒再說什麽嗎?”

　　“沒有……反正，瞿經理沒和我說。”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子承父業唄，本來研究生就是我爸逼者我讀的，現在這個情況，我也沒啥心思。剛才已經和導師申請了休學，等有空去學校辦手續就好，以後怎麽辦，再看！”

　　“舟子，不是孫伯說你，讀書還是有好處的，別學你爹，抽煙喝酒，每天開車掙得那點錢，全都給霍霍光了。”

　　孫國富剛說了一句，就被溫故舟打斷。

　　“孫伯，這事你就別擔心了，我已經決定了，先跑一段時間看看。倒是你最近忙著破案，注意身體啊！”

　　“你小子，還關心起我來了！趕緊回去吧，改天到家裡裡，讓你嬸做一桌好菜，陪你孫伯喝幾杯。”

　　“成！”

　　溫故舟應了一聲，把孫國富送回警察局，回家後開始認真研究起網約車來。

　　倒不是他真想繼承祖業，隻是不知道這裡房租交到什麽時候，自己又沒有別的長處。

　　更重要的是，溫故舟還沒弄清楚父親是怎麽想的，那張冥鈔也查不到蹤跡，

　　所以，

　　無論怎樣，都得繼續開車，

　　他堅信這輛車一定有父親留給他的線索。

　　眼前能看見最快的掙錢方法，就剩當網約車了。溫故舟按照網上大佬的教程，牟足了勁，焊死車門，開始自己幼兒園的飆車生涯！

　　溫故舟平時沒少打網約車，可還是頭一遭當司機。

　　沒辦法，缺錢的日子，愁啊！

　　要不是家裡還有幾袋掛面，光是頭幾天慘淡的生意，溫故舟覺得自己連油費都賺不出來。

　　好在第二周舍下臉皮拉來幾個五星好評，生意也才慢慢多了不少。再加上逐漸熟悉平台規則， 知道去哪裡客人多，怎麽接單能獲得獎勵，一天下來竟然還小有賺頭。

　　唯一的缺點是，十代思域拉風的造型總是讓乘客以為他是來體驗生活的。

　　男乘客會羨慕的問一句:“高配嗎?真舒服！”

　　溫故舟笑笑，不說話。

　　女乘客基本上都主動坐在副駕駛，悄悄打量著他，有幾位還試圖加溫故舟微信。

　　最過分的一位女乘客，上車後就嫌空調太熱，把風衣脫掉，手指有意無意在溫故舟身體上戳幾下，一面說自己今晚家裡沒人，一面說自己剛才喝醉了酒，看溫故舟像自己前男友。要他送自己回家。

　　說實話，溫故舟自己都詫異了。

　　這年頭連脈動都不用擺的麽?直接上車啊！

　　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不過一想到仙人跳、背後殺、搶劫，五好學生溫故舟還是選擇了最標準的電視台暗訪話語回應:“感謝乘坐，如果您對我的服務感到滿意，麻煩給我一個五星好評。”

　　這也直接導致，他的司機評價區充斥著兩種極端。

　　“兄弟人很nice！”

　　“skr！skr！”

　　“車主很帥，很懂車，牛X。”

　　“高富帥體驗生活”

　　“臭sb”

　　“直男癌”

　　“司機油貓病，腦子壞了！”

　　每當溫故舟收到評價，再點進去，都是一臉黑人問號:我是誰?我做了什麽?我該做什麽?

　　喵?喵?喵?

　　看著自己的評分上下波動，溫故舟深深感慨:衝業績，果然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