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鈔,又是冥鈔!
溫故舟腦門上流下幾滴冷汗!思緒瞬間被拉回十天之前。
……
十天前,吳城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研究室,溫故舟剛結束組會便聽到門口的師兄喊他。
“舟子,有人找。”
推開門,發現父親的好友孫國富和另外兩個年輕人站在外面正在嘀咕著什麽,見他出去,紛紛閉了口。
“孫伯,你怎麽來了?”
溫故舟知道孫國富常駐附近的警隊,同行的兩位年輕人也是一臉正氣,就差把警察兩字寫在額頭。
三位警察大動乾戈過來找自己,讓溫故舟有些意外。
“舟子,你……你最近聯系過你爸嗎?”
“昨天才打過電話,他還說過幾天請你喝酒呢。”
溫故舟有些詫異為什麽警察突然問自己父親,不過想到孫伯關系在,隻當是熟人間的客套,並未發現後面兩個年輕警官臉色已變。
“昨天?你確定?”
孫國富微眯著眼,在溫故舟臉上上下打量。
溫故舟被孫國富盯著,感覺面龐一陣刺痛,忙不迭開口。
“怎麽了?孫伯?”
孫國富眉頭蹙起沒有說話,深呼出一口氣。
饒是溫故舟遲鈍,這時也反應過來,
孫伯一行來找自己並非客套,而是真的出事了。
“孫伯,出什麽事了?”
溫故舟喉頭吞咽,把一團似有似無的氣體咽進肚裡,語氣有些慌張。
“舟子,按理說,這事情不該給你說,但……你是老溫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件事情,我還是希望你能有心理準備。”
孫國富緩緩開口,一層異樣情緒在溫故舟心裡緩緩蔓延開來。
“你父親,不在了。”
盡管孫伯沒有多說,但溫故舟知道,這裡的不在,不是找不到,
而是真的,
不在人世了……
六個字,砸在溫故舟的心口,
明明無形,卻字字如錘,
溫故舟整個人佝僂著,從嗓子裡發出乾嘔的聲音,
像是瞬間被抽幹了全部精力。
孫國富伸出手扶著溫故舟,沒有說話,他知道現在這個年輕人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重新面對這一切的勇氣。
幾分鍾後,溫故舟終於緩慢抬頭,胸腹急劇起伏,大口喘著氣,
“孫伯……我爸……他是怎麽走的?”
孫國富有些遲疑。
按理來說,這件事情已經下了禁口令,上面領導下令不得做任何透露。可是作為死者唯一的親人,還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連真相都不知道似乎也不太合適。
“孫伯?”
“舟子,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怕你不能接受。”
孫國富臉上的猶豫還沒褪去。
“車禍?落水?醉駕?還是……搶劫?孫伯!難道連原因都不能說嗎?”
“要是你說的這種,就好辦了,可是……都不是。”
“嗯?”
溫故舟有些詫異。
“這才是奇怪的地方。―對了,你說你昨天才和你父親打電話,有記錄嗎?”
孫國富沒有回答溫故舟的問題,反倒是問起剛才的一句話。
“這和我爸的死因有關嗎?”
“可能有。”
“好!”
溫故舟掏出手機,解鎖,打開通話記錄。
聯系人:爸,
通話時間:昨天21:23,
通話時長:17:08。
看到消息,孫國富的臉上露出一絲凝重,左手抬起,在留著胡茬的下巴上來回搓揉。
“十七分鍾,你們都說了什麽?”
“日常聊天,問我的學習情況,錢夠不夠花,然後讓我盡快找個女朋友,說他老了,沒幾年可活了,希望走之前抱上孫子。又說到我媽,想去找我媽,對!我還為這事情安慰了半天。”
孫國富默然,他知道溫故舟幼年喪母,溫衛民對這件事情一直不能釋懷,以至於二十多年過去還未曾二婚。若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說起這件事也不足為奇,隻是一些疑問還是要仔細確認才是。
“舟子,你能確定給你打電話的人是你爸嗎?”
“我能連我爸的聲音都聽不出?”
“我是說,你能不能確定,打電話的那個人,就是你爸!”孫國富沒有理會溫故舟的反應,認真出言詢問。
溫故舟停頓了一下,站直身子緩緩開口。
“孫伯,我第一次和您在這麽正式的情況打交道,您有話直說。我相信您帶人過來,不只是僅僅為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如果您想知道什麽盡管開口,隻要您問完之後,帶我去看看他就行!”
說完,溫故舟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幾滴淚水滴落在地板,藏著一個男人最無助的樣子。
孫國富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突然不知道如何開口……
難道真的要把那個荒謬的結論說出來?
他回頭看了兩眼自己的助手,咬咬牙,把溫故舟拉到一邊。
“法醫驗屍結果表明,你父親已經死亡超過72小時,可手機和監控顯示,他生前最後一宗電話是打給你的。也就是說,如果你不能確定昨天和你通話的人是誰,那麽這樁案子可能就成了懸案。因為一個死去70多個小時的人不可能自己操作電話的,但是監控視頻確實沒有被修改的痕跡。”
“怎麽可能?會不會是弄錯了?”
溫故舟的反應在孫國富的意料之中。
他示意溫故舟噤聲。
“這個懷疑已經被排除了,我們請了省局的專家來做分析,結果也是一樣,死亡時間最少72小時。”
沒等溫故舟說話,孫國富繼續開口。
“交警昨晚十一點左右在兩山街附近發現一輛違停車輛,貼罰單的時候看到司機在駕駛位休息,例行敲窗進行檢查,結果駕駛員毫無反應,破窗救援後發現其已經失去意識。等到我們趕到的時候……”
“我爸已經走了,是麽?”
“節哀!”
“嗯。”
“事故現場沒有遺留任何可疑物品,屍檢報告也沒有發現中毒跡象,甚至監控還拍到他用手機打了一則電話。”
“給我的?”
“嗯,和你剛才提交的通話時間吻合。”
“警方認為是靈異事件嗎?”
“沒有直接證據,此事現在已經被列為機密,嚴禁新聞報道。如果你不是當事人,恐怕連知道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我現在是唯一的證人?”
孫國富沒有開口,悄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好,我聽警方安排。”
“好!”
見到溫故舟同意,孫國富也松了一口氣。這場案子,溫故舟能夠配合調查就是對破案最大的幫助,哪怕當事人隻留下一點微不起眼的線索,也可能會導致案件的走向發生變化。
臨走前,孫國富突然喊住了溫故舟:“舟子,你放心,我不會讓老溫走得這麽不明不白的,相信孫伯。”
“謝謝!”
溫故舟點點頭,跟著孫伯前往警局。
……
溫故舟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第一次踏進警局的大門,竟然是因為父親意外死亡,自己作為當事人前來辦理手續,心裡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有孫國富的關照,一應筆錄及手續不到半個多小時便全部完成。
隻是溫故舟知道的信息有限,留在紙面上的,除了父親簡單的社會關系,就是幾條通話記錄。
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來電人的確是溫故舟的父親,而這卻為本來就是複雜無比的案情增加了詭異的氣息。
“銀行那邊查了帳戶,你爸上個月把15萬元存款全取了,你知道這筆錢去哪了嗎?”孫國富點燃一根煙夾在手裡。
溫故舟搖搖頭:“他沒和我提過。”
“怪了,老溫就你一個兒子,沒必要這種事情也瞞著你。”
“可能是他有別的用處吧……”
溫故舟露出一絲苦笑,當兒子的,連家裡有多少錢都不知道,混到這份上,恐怕也沒有幾個了。
“你還記得你爺爺奶奶的忌日嗎?”孫國富又問道。
“嗯?”溫故舟皺起眉, 孫國富和自己父親親近,知道爺爺奶奶去世的消息並不奇怪,隻是現在,突然提起這個信息,讓溫故舟覺得有些有些難受。
本能地搖搖頭,又覺得不合適,抿了抿嘴,“好像,都是在春天。怎麽了?”
“哦。”孫國富猛嘬一口,將煙屁股咬出一個牙印,“我們在你爸車上發現了一張冥鈔,印得很精良,和市面上的大路貨完全不一樣。”
溫故舟眼裡露出激動,“能找到凶手嗎?”
“不好說……”,孫國富鼻腔裡噴出兩道煙柱,“局裡已經派人去各大冥紙店和印刷廠詢問了,有任何線索第一時間匯報,不過還沒有消息。”
溫故舟愣了一下,小聲問道:“難道沒有一點辦法嗎?”
“我們調查了你父親最近三天的行蹤,檢查了每一個攝像頭的記錄,沒有任何收獲。”
“會不會是被脅迫?”
孫國富晃著腦袋,把各項可能性逐一考慮進去,開口道:“可能性不大……”
“那指紋和監控……”
溫故舟的話還沒出完,就被孫國富打斷。
“這麽簡單的事情我們會想不到?你是不是以為看過幾本推理小說就能比警察更專業?更何況……”
孫國富看到溫故舟臉上變了顏色,收回話頭,重歎一口氣。
“你別亂想了,我們會盡快查明這筆錢的去向,說不定會是一個突破口。總之,你最近要小心!”
“嗯。”
溫故舟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他從來沒有一刻,比此時更期待真相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