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老人眯著眼,將獎票舉到眼前仔細看著。
“昨天晚上路過,順手買了幾張機打彩票,早上起來發現中獎了,老先生,您看怎麽處理。”公子鯉笑得很甜。
“怎,怎可能!”老人突然向椅背靠去,又像是覺得自己的反應不合適,換上一副慈祥的面容,“小夥子手氣真衝,開年紅!大爺好好看看票。”
公子鯉也不說話,逗弄著肩頭的黃雀,溫故舟不知道公子鯉葫蘆裡賣的什麽藥,明明上午還沒中獎,怎麽一轉眼就摸出一等獎的獎紙。
不過既然彩票店是假的,溫故舟也不會戳穿公子鯉,默默站在一旁看戲。
老人用手仔細撚揉著獎紙,又舉在燈光下認真看了幾遍,露出異色。
“怎麽,老先生?有問題嗎?”
老人沒說話,伸手在每一個號碼上摳了摳,有些急切,也有些不敢相信,最終囁嚅著,“沒……沒有。”
“那可以兌獎麽?”
老人頭上滲出冷汗,呼吸急促起來,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別人不知道這裡是什麽情況,他自己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從這裡出去的每一張彩票,都只能在自己這裡兌獎,一旦去別的彩票店立刻會暴露。
自己經營了這麽多年,店裡偶爾出來幾個獎項,也不過千元以內,也都是和買家解釋,可以本店兌換,由他統一拿去。
這次突然出現一個一等獎,不知道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
真彩票采用熱敏印刷技術,時間一長就會褪色,自己店裡的彩票都是油墨印刷,只要用特定手法就可以扣掉。
可偏偏自己已經檢查過這張獎票,無論是紙張還是油墨,都和自己店裡出品的獎票一模一樣,而且號碼正是上一期中獎號碼,
老人回頭,掃了一眼身後的獎號牌,最新一期雙色球,獎池金額達到677萬元。
這就有些尷尬,
自己兌換,這些年的積蓄會傾家蕩產,
可如果以大額獎票支開他讓他去彩票中心,獎票作假就會暴露,這麽短時間也不夠自己轉移。
他犯法,卻不是法盲,知道自己的情況大概率會判五年以上,所有收入都會被沒收。
人呐,辛辛苦苦一輩子,不就為了留點錢麽?
自己兒子不給力,很早前就因為詐騙成了通緝犯,村裡面人說起話都是什麽教子無方,養子成賊,上梁不正下梁歪,
每天都有人在背後戳自己脊梁骨,走在路上都覺得後背刺痛得厲害。
活得太累,還背負罵名,村裡是待不下去,
索性背井離鄉,拿著兒子詐騙後藏在家裡的一袋子錢進了城。
進城之後,他當過保安,做過門房,當過清潔工,最後都是覺得又苦又累,乾不了多久就直接辭職。
可是沒有別的能力,只能混跡市場給人打小工。
恰好市場口有一個乞丐,頭髮亂得纏成一縷一縷,看著挺年輕,只是雙手從肘部齊齊斷沒,只能在門口靠著大家施舍過日子。
他看到那個乞丐,就會想起自己逃亡在外的兒子,
每次路過都會扔個一兩塊,逢年過節還會送乞丐一兩個饅頭一塊肉,
後來熟稔了,他也會和乞丐聊幾句,
於是,一次酒後,乞丐借著酒勁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說出他之前是因為偽造假彩票兌獎被人發現,這才淪落到這個地步,還分享了許多詐騙細則。
說者無心,
聽著有意, 老人想著自己剩余的款項,心裡有了主意。
沒幾天,他就租下一個小區門口的店面,下單做了招牌,聯系人購買了一應設備,
低調開張,沒有任何宣傳,
只是在某一天,拉開卷閘門,把櫃台裡的各種即開型彩票擺放好,懶洋洋地躺在電腦後面,等著,等著第一位客人上門。
第一位客人買了雙色球,機打,號碼他至今還記著:10,09,21,02,18,24,06……
他遞出獎票的手都在顫抖,
萬一被發現,該用什麽理由解釋?
只是他想象中的情況沒有發生,來人只是掃了一眼號碼,便匆匆塞進口袋轉身離開,後來的若乾天,也沒有上門來找麻煩。
他才放下心來。
後來,慢慢地,人越來越多,
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獎票有問題,他也越來越安心,
心安理得的收著來人的錢,偶爾有那麽一兩個中了五元十元的,
他都自掏腰包補上,
畢竟,自己的生意上不了台面,
萬一對方拿去官方兌換,死得會很快。
不過那些中獎的人反而對他這一行為感激涕零,紛紛稱讚老板開店良心,讓顧客少麻煩。
他嘴上笑呵呵地應著,“沒事沒事,該做的。”
心裡卻冷笑著,“一群煞筆,掏兩塊錢就想發財,做夢去吧!全都是老頭子的棺材本!”
在他看來,他沒錯!
反正一等獎那麽少,白白把錢送給上面不知道用在哪裡,還不如留給自己,還能正兒八經兌出獎來!
只是他已經忘了,自己這種行為,早已入了歧途。
……
“老先生?考慮好了嗎?”公子鯉再一次開口,語氣裡多了幾分不耐煩。
“好……好了。”老人吞咽下口水,顫顫巍巍的起身,“小夥子,你這張票——叔這裡是小店,兌不出來。你呀,得去北京,去總部才行。”
“是嗎?那我什麽時候去?”公子鯉繼續按著老人的話說。
“我看看,你這是上一期的,得快點去,還剩50多天,萬一那邊放假或者有事,可別兌不出來了。”言辭懇切,根本看不出他是一個假彩票販子,倒像是……公子鯉的直系親屬。
“本地沒有辦法兌獎嗎?我只是過來玩的,很快就要回去,恐怕沒時間去北京啊。”公子鯉顯出一副急切的樣子。
“讓你朋友去也可以,彩票嘛,都是不記名的,到時候領了轉給你就行。”老人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這——”公子鯉猶豫了幾秒,回頭,看著溫故舟臉色有些猶豫。
溫故舟一直看著兩人,聽到這話,不知道該怎麽回復。
忽然看到公子鯉對自己眨眨眼,輕輕點頭,反應過來,當即搶聲道:“是啊,你放心回去,我去幫你領,保準沒事!”
說完,還用力拍著胸。
“不太好吧,太麻煩你。”公子鯉繼續遲疑。
“這有什麽麻不麻煩的,誰讓我們是兄弟。”溫故舟走上前,搭著公子鯉的肩膀。
公子鯉肩頭,黃雀不滿地啾啾直叫,還想用嘴巴啄突然出現的手。
一隻手摸上黃雀的腦袋安撫它,語氣很是柔和,“安靜。”
黃雀扭頭,看著公子鯉,啾啾叫了兩聲,滿是委屈。
老人臉上笑容洋溢,他剛才那句話其實是試探,要是兩人關系很好,公子鯉自然會答應,可一旦出現遲疑,就說明兩人並不信任。而溫故舟表現的這麽積極,誰知道有沒有存了昧下獎金的心思。
畢竟五六百萬不是一個小數目,有多少血親都會反目,更何況是兩個所謂的朋友。
看到兩人的表現,他已經知道兩人心中生出間隙,心裡默默盤算了一番,開口道,“這樣,你趕時間,叔呢,也認識幾個彩票販子,要不叔幫你處理了?”
“什麽意思?”這下,連溫故舟都有些驚訝。
什麽時候連彩票都有了專門的販子?
老人看兩人的表現,咧著嘴,露出幾顆煙熏的黃牙,“有些人中了獎,不想或者不方便自己去領,就把彩票轉賣給別人,按票面價值收取一定比例的費用,這錢也就悄悄到帳了。”
溫故舟恍然大悟。
雖說彩票認領人現在都是裹得密不透風,可是誰知道心有歹意的人會怎麽做,萬一跟蹤、監控,辛辛苦苦領到的獎金很可能都走不到車站。
至少溫故舟就聽過好幾個彩票一等獎得主被人綁架、殺害的新聞。
只能說壞人是沒有底線的,為了錢,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彩票販子就是這麽一道中間人,幫你避免被人跟蹤和發現的概率同時還能拿到獎金,付出的那一筆,其實相當於買一個安心。
“原來如此!”公子鯉點點頭,“那,可以試試。”,現在,他很想知道,這個老板到底能把這張假彩票玩出什麽花來?
“既然這樣,叔打個電話。”老人笑著點點頭,拿起手機,轉身進了一個小屋子,
溫故舟偷瞄了一眼,大抵是老人平時睡覺的房間,黑乎乎的,沒有開燈。
幾分鍾後,老人拿著手機出來,看著公子鯉開口道,“聯系好了,現在就可以過去了。”
“叔,我能過去看看不?”溫故舟生怕公子鯉惹出什麽事,搶先問道。
“行,行啊!這有什麽事情!一起,一起!”老人激動連連。
剛才還在想,到底要怎麽把這兩個人同時騙過去,這下倒好,自己都不用編造理由。
溫故舟笑了,
公子鯉笑了,
老人也舒心地笑了,
只要這兩人一去,對接人把事情辦好,他倆就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這個世上。
什麽一等獎,什麽六百萬,
全都不複存在!
“這樣的結局,真好!”老人慢悠悠地走出櫃台,看著公子鯉和溫故舟,“要不,咱們上路吧?”
在老人眼裡,這是兩人為即將得到大獎的狂喜,只是在兩人看來,雖然不知道老人安排了什麽後手,不過既然能去別的地方解決,那就更好不過了!
至於上路?
誰上誰的路,可能真的,不好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