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本草揣著腰牌,忐忑不安地去往長陽宮。
大內中的守衛,不斷地輪動巡邏著,但與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紫禁城外牆相比,人數上還是少了許多。
不過這些守衛,全是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能在宮內巡邏護衛的,最低也是總棋,正七品,多少是個官員,遠非那些看城門的金吾衛能比。
一路上,擦肩而過幾個太監和宮女,這些人走路沒聲,也不說話,更不會抬眼去看張本草,似乎都只顧著自己的事情。
一個偌大的宮苑,竟寂靜無聲......
在宮中當差,少管閑事少說話,就是最下層奴才們的生存之道。
雖然張本草老早就知道,像還珠格格那樣輕松愉快的后宮生活,現實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眼前的明朝后宮氣氛,仍是嚇到了張本草。
張本草越走,越覺得緊張壓抑,剛入宮時的興奮,早已蕩然無存。
行到長陽宮門口,見這裡沒有侍衛巡邏,張本草微覺奇怪。
別說是侍衛了,附近連宮女太監都不見人影。
冷清!
張本草穿越前,到故宮旅遊時,絕對不會用這兩個字,來形容故宮。
可此時的長陽宮,卻正合“冷清”二字。
長陽宮分前後兩殿,前殿為正宮,也就是長陽宮,後殿是禦書房。東西兩邊還各有一個偏殿,一曰靜觀,一曰古鑒。
無論是這四座建築,還是院子當中,全都死氣沉沉。
院落間的空地上,秋葉散落,一陣寒風吹過,卷起枯葉沙沙作響,張本草渾身汗毛聳立,忍不住打了個顫。
“我去...還以為紫禁城裡皇氣浩然,沒想到這麽陰森~~”
張本草努力鼓起勇氣,走進長陽宮。
“額....有人嗎~嗎~嗎~~?”
單薄的聲音在空蕩的院裡,竟然有了回音。
“嗚————”
長陽宮的木質宮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推開。
明明是皇宮,怎麽宮門卻像是年久失修,木榫間連松香都沒有塗,發出這麽刺耳的聲音?
宮裡走出一個女子,衣著淡雅,長發披肩。只是那蒼白的臉頰,顯得女子有些病弱。
“你是何人?怎會到長陽宮來?”
女子聲音虛弱,輕扶門框,問道。
張本草連忙答道:“小官是新晉醫士張本草,蘇太醫吩咐小官來長陽宮問安。”
眼前的病弱女子,正值二十出頭的妙齡,比張本草大不了幾歲,此時俏生生地立在宮門口,令人生憐。
張本草暗想,這女子穿的這麽普通,估計是個宮女吧?
嘖嘖,皇宮果然還是不一樣,一個宮女都這麽好看,皇上還真是會享受~~
女子見張本草直楞楞地看著自己,眉頭微皺,說道:“蘇太醫讓你過來,沒教你宮中規矩嗎?”
“小官今日第一天入宮,還沒來得及學。”
女子歎了口氣,淡淡地說道:“官員見到後妃,如無允許,不能抬頭看後妃的身材樣貌。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若到了其他宮裡,這樣盯著人看,可會有大麻煩的!”
後妃?!
難道這個病弱的小姐姐是妃子?
張本草倒抽一口涼氣,撲通跪倒在地,將頭埋得低低的:“小官有眼不識泰山,不識得娘娘,求娘娘贖罪~”
女子輕輕擺了擺手,道:“不知者無罪,你起來吧。
” 張本草哆哆嗦嗦地站起來,倒真的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蘇太醫還會派醫士來我這?我還道宮裡的人,早就忘了還有個吳娘娘吧......”女子又是歎了口氣,哀怨道。
張本草這才知道,這個妃子姓吳。
明朝時期,妃子的等級不像清朝時那樣森嚴,除了皇后,其余妃子不一定有高下之分,設不設立貴妃,嬪妃,昭儀,完全看皇上的心情。
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后宮,除了皇后,其他妃子一律不分高低,隻以進宮先後賜號。
吳娘娘的賜號是德妃,算下來是第三個入宮的妃子。
“平身吧,別跪著了,地上也怪涼的。”
吳娘娘見張本草年幼,樣貌清俊,可是一臉的緊張模樣,心中一陣好笑:“長陽宮裡沒有其他人,你不用這麽緊張,在宮外怎麽說話,在我這也怎樣。”
“小官不敢...”
張本草雖然這麽說,終於還是把頭抬了起來。
吳娘娘微微笑著,站在張本草面前,面容清麗,臉上病態的蒼白,也難掩美人本質。
“你叫張本草?看起來年紀不大啊?”
“小官十六歲。”
“十六歲就成了醫士?能耐不小哇~”吳娘娘笑道。
“娘娘謬讚。”
張本草回答的很是拘謹,對著后宮的娘娘,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亂貧嘴。
吳娘娘忽地歎了口氣,輕聲道:“既然有能耐,就要珍惜!以後不要得罪蘇太醫,不然你大好年歲,一身才華......在我這蹉跎下去,可也不妙......”
“能為娘娘效勞,是小官的福分,小官定會竭盡全力,怎敢說是蹉跎!”
張本草連忙說道,卻是暗暗心驚。
只不過是被指派到長陽宮,她怎麽就知道自己得罪了蘇太醫?
還說在這是蹉跎?
長陽宮到底怎麽了?
吳娘娘笑了一聲,笑聲中有無限的淒苦,低聲道:“呵...不用在意,我就那麽一說,反正你也會漸漸來的少了....”
張本草聽得一頭霧水,這吳娘娘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別不是有精神病吧?
難不成是抑鬱症?
后宮嬪妃的生活,其實相當無聊。
若是不得寵時,患抑鬱症的妃子不在少數,看長陽宮裡的樣子,吳娘娘肯定也不得寵吧......
張本草正自顧自想著,宮外跑進一人。
“娘娘~~我來看您了~~”
一個十五六歲,和張本草年歲相仿的少女,急匆匆地跑進來。
少女看到張本草和吳娘娘在院裡站著,嚇了一跳,硬生生站住,似乎完全沒想到院裡竟然有人。
吳娘娘看到少女,眉頭輕蹙,責備道:“青蘿~你怎麽又過來了?”
話雖然像是責備,可吳娘娘的神色卻暖暖的,先前的淒苦之色,淡了許多。
“娘娘,這位官爺是?”這個叫青蘿的少女,輕聲問道,似乎對這個陌生人頗有戒備之心。
“他叫張本草,是今天新過來的醫士,來給我請安的。”
“請安?”
青蘿狐疑地看了張本草一眼。
張本草不知她為何要這麽看自己,只是微微一欠身。
青蘿沒搭理張本草,手上提著籃子,和吳娘娘說道:“太后宮裡,今天又做了好多好吃的,奴婢給您留了一份。”
吳娘娘搖搖頭,歎道:“你已經不是我的宮女了,這樣每天都送飯菜過來,別人會說閑話的!”
“娘娘對我恩重如山, 別人一點閑話,奴婢不怕!”
吳娘娘憐愛地摸了摸青蘿的腦袋,感動道:“青蘿,我一直待你就像妹妹一般,不是主仆。姐姐疼妹妹,天經地義,不要你回報什麽的......”
張本草在旁,越聽越奇。
一個堂堂后宮嬪妃,竟然還要一個宮女送飯菜來?
別是被軟禁在這吧?
青蘿聽到吳娘娘的話,眼角微紅。
“好啦好啦,愛哭的性子還是沒改~”吳娘娘輕輕接過籃子,催道,“你快回去吧,別耽誤做事。聽說太后宮裡的老嬤嬤,都厲害的緊,你可別惹惱她們。”
青蘿點了點頭,知道再待下去,倒讓娘娘擔心,輕輕半蹲,拜道:“娘娘,您自己要好好吃飯~~奴婢告退~”
張本草猛然一驚,蘇太醫叫自己請安完,要回去太醫值房,還有很多東西要教,也連忙說道:“蘇太醫讓小官請安後,就要回去太醫值房,小官也告退了。”
“去吧去吧~~”吳娘娘揮揮手,遣走了張本草和青蘿,自己一人回到殿內。
出了宮門,張本草兩步追上青蘿,他有一肚子的疑問,正愁無人解答。
“青蘿姑娘~~”
“在宮裡叫人不能叫姑娘,我只是個小宮女,叫我青蘿就行了。”
青蘿的聲線軟軟的,可是臉上仍是戒備。
張本草笑道:“多謝指教~我見你和吳娘娘挺親近的,能問個問題嗎?”
青蘿皺著眉,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同意。
“長陽宮是怎麽了?為何一個宮女太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