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太子府邸內,有一竹林密布的幽靜處,正是太子分與那白眉老道的棲居之地,若是論僻靜安逸便是太子自己的閣院也不及此地。
白眉老道功入金丹,此次不過是感大宇國國運變化,似有下頹之意,才應太子之邀入都城之中試圖撫平國勢,也沒有攜帶多少力士下山,除了太子邀見他平日也不出門,但今日他卻接見了一位客人。
“師侄,今日何事到來啊?”白眉老道端坐蒲團,吞吐靈機,雙目也不睜開,就這樣問道。
客人雞皮鶴發,老態龍鍾,一眼看去比白眉老道老上不少,白眉老道雖然須發盡雪,但皮膚光滑若初生之嬰兒,滿面紅光,精氣神就不一樣。
只是若是細看卻能夠感受到這客人身體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阻擋著身軀衰敗老朽,他就是白宇,都城道觀觀主,和王出塵一般半步金丹,曾經也是風光無限,傲視同儕,但卻沒有渡過金丹劫,險些隕落,甚至原本領悟出的道韻也崩散,實力下降不可計量,否則也不會被排擠出內門外放至都城當這觀主了。
但這白宇的天資也的確令人豔羨,自己原本的道韻崩散後經歷人生變故世態炎涼,傲氣收斂許多,竟然重新領悟出新的道韻,還一路修煉上去,如今又是半步金丹,只差臨門一腳。
“師叔,之前席卷全城的天地之力已是查清楚了,該是有修士行那奪舍之事。”白宇對白眉老道十分尊敬,將自己發現的點點滴滴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當年他渡劫失敗牆倒眾人推的場面,還是白眉老道為他留了一條生路,在宗門議事時舉他來都城道觀做觀主,否則他現在可能連東山再起的機會也沒有。
白眉老道淡淡地點了點頭,並不放在心上,見此白宇也不奇怪,白眉老道可是金丹三重的大人物,即將碎丹成嬰,莫說只是一個被逼的奪舍的無路修士,便是金丹同輩也不見得能夠讓他心中起一絲波瀾。
今日拜見白眉老道,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吳毅此事,這只不過是一個對外的借口罷了,關鍵還是之後幾日的國主大壽,如何將一場可能要訴諸兵變的宮廷政變在談笑間解決,這個關系國運,便是白眉老道也不得不小心應對,否則國勢震蕩,民意洶洶,挑動此事的修士可不見得有什麽好下場。
白宇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方竹簡,竹簡青翠欲滴,瑩瑩生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白眉老道此時才是睜開了雙眼,也不用手去接,但見雙目如炬,射出一道精芒入竹簡,竹簡則震蕩不已,就像被人翻閱一樣,三息之後,白眉老道息卻目中的精芒,冷聲道:“洞天中人也參與進來了,這是我平氏家事,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
一氣門下禦三國,招收弟子主要在這三國,大宇國只是其中之一,其中三國皇室俱是列名於三十六巨室望族,當然雖是齊稱三十六巨室望族,其中也分有十二巨室,二十四望族,三國皇室則是列名於二十四望族。
一氣門內這種重視出身名姓的風氣也引得其他一些小家族在後面排列出許多的榜單,但沒有得到大眾承認不說,那些小榜單上的家族便是興旺也不過數十上百年,不及這三十六巨室望族家運千年,子嗣不絕,遍布天下,個個都有百萬之多。
這是一氣門世家勢力,與世家針鋒相對的則是師徒勢力,分有五大洞天,十二福地,招納無數出身平庸卻資質超絕的貧民子弟,乃至是反出家族的世家子弟。
白眉老道不會不知道大宇國如今困局一定會吸引師徒洞天一脈出來干擾,便是成不了什麽大事,擾亂他的布置,羞他平氏臉皮也是件快事。
當然最大的可能還是借此做交換要他平氏出好處,畢竟若是大宇國最後烽煙四起,新弟子招收不時,亂了傳承,哪一方也不擔待不起,除非是他平氏將國家治理地天怒人怨,惹得宗門不得不挑動大勢逼他平氏禪讓,但就更始帝在民間的人望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白眉老道心思轉了一個圈,就猜出來了師徒一脈的想法,其實以往這樣的事也是這般解決,也無有什麽好說的,就是要分出去什麽好處要好生考慮。
就在白眉老道考慮之時,一道飛劍自外界飛至白宇面前,白宇神識匆匆略過,臉色一變,收了飛劍。
白眉老道看出白宇臉色變化,問道:“出了何事?”
“師叔,我派去看守奪舍道人的弟子回書道看守之人身軀內氣息交鬥,似是奪舍不穩之象。”
白眉老道不屑地譏誚一聲,道:“當真是無能。”
知道白眉老道在譏笑那奪舍之金丹修士,連小輩的心神也壓製不了,一般但凡奪舍真正困難的是應對天地之力的狙擊,讓天地相信原本的修士已經死去,這奪舍之後的人不是同一個人,但聽聞這個消息白宇卻有另一個想法。
“師叔,被奪舍的弟子喚作吳毅,乃是柳城一氣道觀觀主王出塵引進山門的,聽聞教導十分細心。”
白眉老道原本挺直的身軀聞言微微傾下,神色如常,問道:“你說的可是靈崖上真欲要招收的弟子王出塵。”
白宇被白眉老道如鷹隼般的目光看的不敢直視,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道:“不敢欺瞞師叔,確是那三年前被逐出內門的王出塵。”
白眉老道撫著自己的白須,道:“這樣嗎?倒是需得救回來,事不宜遲,趕快帶我去。”
白宇對白眉老道突然舉動驚詫不已,在他心中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沒想到白眉老道會如此大的反應,倒是他始料不及的。在他心中吳毅不過是一個失勢道人的門徒罷了,聽聞那王出塵有一窺金丹之秘的可能,送與白眉老道一個人情,原也沒有多大指望白眉老道因此前往。
但白眉老道是為金丹三重大修士,可以接觸到宗門更多內幕,三年前靈崖上真晉升為洞天期,已是本界之巔峰,有了開洞天福地的實力,但靈崖上真往常甚少招收徒弟,門下連灑掃之人也無有多少。
一朝聽得靈崖上真悟道洞天,門中不知多少修士欲拜入靈崖上真門下,無論師徒世家渴慕者甚眾,為了平息此事連一氣門掌門也因此事說與靈崖上真,勉強討來幾個名額。
但靈崖上真自己屬意王出塵為門下大弟子,但王出塵當時不過是築基,而當時連白眉老道這樣金丹三重的修士都不知道有多少欲拜入靈崖上真門下的,須知他們可能資質並不缺,但在自家洞天或是家族內根本分不到多少資源,為了更進一步,願意拜靈崖上真門下的不知幾何,而此事無論是世家還是師徒一脈俱是支持,甚至背後利益交換博弈不知多少,因為若是自己的子弟拜入靈崖上真門下日後就便於和靈崖上真打好交道,一個洞天期的助力足以扭轉時局了。
有了這麽一批如狼似虎的師兄在前,王出塵的實力不足以服眾,所以王出塵就被排擠出了內門來到外門做觀主了。但這其中未嘗沒有靈崖上真保護王出塵的意思,若是仍然留在內門便是有靈崖上真庇護,但王出塵一個築基小修還是被算計的死死的,因為這個時候是整個宗門的阻力,便是靈崖上真也要小心應對,畢竟出身宗門需要按照宗門的規則來。
王出塵不入金丹不得回內門,不得成為靈崖上真的大弟子,這就是靈崖上真的妥協,背後體現的是修道界強者為尊的思維,王出塵需要用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可以成為大弟子。
其余上真見此也不好過多干涉靈崖上真招收弟子,便各自安插好幾位資質優良的子弟進靈崖上真門下做記名弟子,等到王出塵成為大弟子他們才能夠後正式入門。
這一場風波時至今日依舊震蕩不休,畢竟王出塵還沒有成為金丹,王出塵的外門之行更像是靈崖上真對他的歷練,只是王出塵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將自家師傅出身考慮一番後還一直將自己視作師徒一脈,師徒一脈樂的見此,而世家一脈也不點破,等待王出塵自己發現,到時反而可能會倒向他世家一脈。
白眉老道很可惜自己沒有得到機會成為靈崖上真的記名弟子,可以預見到是一旦王出塵步入金丹,那些記名弟子只要不作死登時就能夠成為正式弟子, 洞天真人一代真傳,多麽令人豔羨的稱謂啊。
便是得不到靈崖上真的青眼,和王出塵打好關系也是不錯。和白宇一齊禦使飛行法器趕往吳毅處的白眉老道心道。
只是在都城禦空而行,便是施展了蔽身法術,凡人看不見,但同一修為的人還是能夠看得見的,不多時就有一道虹光尾隨在後,顯然是劍遁,不多時就可接近他們。
白眉老道暗恨自己怎麽不早點詢問此事,否則現在也不必如此火急火燎,被同道截住,但他還是面無表情,住了飛掠,等待後方的同道,準備勸回此輩,不可令他們分自家功勞,救王出塵弟子,多好的機會啊。
只希望此輩消息不怎麽靈通了。白眉老道手持拂塵,緊捏把柄,心下祈求。
“平道友,好久不見。”來人頭頂飛雲冠,身披山河紅日袍,腳下飛劍熾烈光芒時現。
白眉老道打了一個稽首,道:“原來是謝翼道友,怎麽不在清揚洞天修煉,來此小憩。”
謝翼不受白眉老道干擾,敷衍嗯了一聲就問道:“道友怎麽這般火急火燎,是要去做何事,不知我可能幫上一手。”
白眉老道呵呵一笑,指著白宇道:“也無事,就是我這白宇師侄得了一件道書,邀我前往觀讀,道友若無事,大可一同前往。”
謝翼目含深意道:“倒是巧了,我聽聞白宇師侄觀內竟有凶徒奪舍低輩修士,倒是想要將惡徒繩之以法。”
白眉老道心中一跳,知道此輩已經知曉,便充作大方,皮笑肉不笑道:“竟然有此事,那就同去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