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兩口菜，開口道:“你說的沒錯，我六伯死了，十二伯十四叔受了傷，同村的死了倆，傷了一個。”

　　“想加入我們九華峰找小鬼子報仇，歡迎。這世道，沒點深仇大恨，誰他媽的會落草當匪呢！”

　　周智搖搖頭，放下筷子:“一般有仇我都會親自報，你們九華峰家大業大，其實受到的束縛更多，不是嗎?”

　　小胖子咬著牙把面前的衡水老白乾小酒盅一口幹了，隨即面色通紅，咬著牙啃了兩口肘子肉，努力的咽下去。

　　“不加入我們九華峰，你來找我做什麽?”

　　坐在周智對面的大胖子努力的咬著肉，咀嚼，往肚子咽。

　　房間裡只有四個人，周氏兄弟，九華峰少寨主，刀疤崔。

　　“第一次看到這麽血腥的場面吧?”周智拿過小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下，臉色立刻變得通紅，放下酒盅道:

　　“先不說炸彈把人炸的東一塊西一塊的，單單在飛機上那兩道機槍彈道上，人碰著就殘，更慘的直接把人從中間打斷，身子斷了，人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呢。”

　　“你他媽的說夠了沒有，略。”

　　少寨主嘔的一聲，打開窗子，衝外乾嘔。

　　“這都不算什麽，我還看見一大段花花綠綠的腸子掛在光禿禿的樹枝上，還想裝成長蟲(蛇)嚇唬人，一點都不好看。”

　　“說完了沒，你知不道(唐山及周邊地區方言)說這些很膈應人?我正吃飯呢，略略略！”

　　少寨主大胖子這下子由乾嘔變成真吐了。

　　周智突然搖頭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咂著嘴，感受著胸膛裡的火熱。

　　“略略略。”

　　小胖子也沒忍住，衝著窗下乾嘔。

　　三哥，不帶這樣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你找我來啥事，不會是專門來惡心我一趟吧?”

　　九華峰少寨主坐在小圓凳，感覺有些虛弱，一頓不吃真的餓得慌，可就是吃不下去。

　　周智夾了一筷子豬耳朵:“借槍。”

　　“你想幹什麽?

　　“報仇！

　　“打飛機?

　　“還是用步槍！

　　“別鬧了，喝兩口酒就多了?”

　　九華峰少寨主雖然為人實誠，可並不傻，周智一開口借槍，就曉得他什麽打算。

　　開灤這地界，明面上可沒什麽日本鬼子，他想報仇也得出了這范圍，而且就要一把槍去外面打鬼子，翻不起什麽大浪花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準備用步槍打飛機。

　　日軍飛機每天都要往這邊飛一飛，挑釁英國人，今天扔下炸彈，保不齊明天還要飛過來氣人，反正英國人手裡又沒有大炮，只能乾瞪眼，任他飛。

　　“借不借?”周智放下酒盅打了個嗝。

　　“憑什麽要借你?”九華峰少寨主也喝了一口酒:“借了你，你也是去送死，他能停在那讓你去打?就算不炸你，那飛機上的機槍也得把你身子打斷了。”

　　“今天日本人作惡的這事你就準備忍了?”

　　“死的又不是我九華峰的兄弟，再說，我就是想報仇，你也得給我找個飛機乾他啊，此事與我無關，我爹讓我出門在外別惹事。”

　　“這機槍子彈和炸彈沒落到少寨主頭上，自然是無關。”周智頓了頓又道:“少寨主要搞清楚，不是我們惹事，是日本人招惹我們，死了上百口子人，少寨主的心就這麽薄涼嗎?”

　　“步槍打飛機真的不行，

誰試過?”　　“沒人試，我第一個試試。”

　　“這話一聽就沒譜！”

　　“老子是河北玉麒麟！”

　　“你?河北玉麒麟?”

　　“我，河北玉麒麟。”

　　“當真?”

　　“真的不能在真。”

　　九華峰少寨主聞言認真的打量一下眼前的少年，抹了下鼻子往上泛起的酸水:“乖乖，真的是人不可貌。”

　　“就衝這名號，這槍我就送給你了。”

　　“少寨主！”刀疤崔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別輕信外人。”

　　“刀疤，不用你講什麽，我認為周兄弟就是真的河北玉麒麟，就衝這份豪氣，槍我借了，那把英七七是你的了。”

　　九華峰少寨主又狠狠的咬了一口肘子:“不過可有一樣，我跟你去，河北玉麒麟闖出那麽大的名，我還就要看看你能不能打下飛機！”

　　“我要那把三八大蓋，雖然射速不如英七七快，但勝在穿透力強。”

　　刀疤崔加了一句話:“少寨主，咱們跟大當家的定好了，明天就回去了。”

　　“不急，反正小七回山寨報信去了，我先陪周兄弟在這開灤玩幾天。難得遇見這麽有血性的漢子，小鬼子乾就他媽的不是人事， 要真的把飛機打下來，能氣死個小鬼子。”

　　小胖子拍著胸口道:“對，日本鬼子小氣的很，打下一架飛機，他們就得心疼不要不要的。”

　　“少寨主不能以身犯險，這根本就是異想天開的事。一個個的少年心性，想一出是一出，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還想用步槍把飛機打下來，一聽就沒譜。”

　　刀疤崔急忙勸導一番，這不光是沒譜，還他媽的是上趕著找死?

　　“我是少寨主你是少寨主，我剛說出的話你就讓我當放屁一樣收回，我也是要臉面的人。”少寨主伍昊拍了一下桌子。

　　三人先喝了些酒，又填飽了肚子，周智背著三八大蓋，九華峰少寨主背著英七七，一塊出了客棧，往大車店走去。

　　等了進了大車店，眾人議論聲也沒停，這地界背槍的人不少，多數都是礦警跟土匪。

　　三十一叔見周智背著槍跟那個少寨主進來，心裡一驚，小三子這是要投了九華峰，為六哥報仇?

　　“大炮，問的怎麽樣?”

　　“打聽的差不多了，順便還找了個人領著咱們走一圈。”

　　“好，先溜達一遍，看看地形。”

　　周智說完又出了大車店。

　　花褲子跟帶路人一人咬一個大肉餅，在前面帶路。

　　維持會隊長趙峰，瞧見周智那神情，還有那跟在身邊的少寨主，這小子終究是走了這一步啊。

　　這次轟炸中，自家的兄弟死了三，傷了一個，我都沒想找日本人算帳，你死了一個，傷了倆就想去找日本人算帳?

　　這帳算的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