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上課偷吃零食總共分幾步。
第一步,把零食拿出來。
第二步,趁老師寫板書都塞嘴裡去。
第三步,咀嚼。
這最後一步,是集所有危險之大成,太快則有聲,太慢則會噎,而且如果不想正吃的起勁的時候被點名,然後露出松鼠一樣的蠢表情,就一定要盯住老師流轉的目光,這裡面學問大著呢,就像唐鯉這種上課吃慣了零食的高手,也會不小心被老班提著拎出教室,沒有辦法,誰讓林夕這傻妞買了煎餅果子她能有什麽辦法?!別說老班那媲美德國警犬的鼻子,剛吃一口全班都聞著味了!
天底下老師都是說話不算話的生物,怎麽說呢?老師抓到學生上課吃零食,一般會說:“要吃出去吃去!”那為毛還要把煎餅果子扔垃圾桶啊!那可是加了兩個雞蛋兩根火腿腸的巨無霸煎餅果子啊,真是可惜了。唐鯉百無聊賴的站在教室門口,聽老班講病句,突然一陣巨吵無比的手機鈴聲打斷了老班的聲情並茂:“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啦,就要嫁人啦......”全班爆笑,唐鯉也樂了,這音效,只有劣質手機搭配最大音量才能造成這酸爽的效果!
“唐鯉!”老班一聲怒吼。
“不是我!”唐鯉也怒了:“老班你怎什麽都賴我!”
“不是你?全班除了你誰還能用這麽俗的手機鈴聲!”老班道。
“我去,我的品味有那麽差嗎?不就是在新年文藝匯演上唱了一首“小三”嗎?還記一輩子啊!我的鈴聲……我不是沒有鈴聲嗎?為毛“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啦”是在我座位上響的?!”唐鯉嘀嘀咕咕道。
“說啥呢?磨磨蹭蹭的,難不成你還有意見?趕緊給我關了去,別影響同學們上課!”老班再次呵斥道
唐鯉三步並作兩步,摁滅了手機,同時凶悍的掃視了一圈,從蘇禾面無表情的死人臉,和林夕強忍笑意的臉,她大概已經猜到,這倆賊公賊婆今天中午又鼓搗她手機來著!
唐鯉摁了手機,一溜煙跑進廁所,看也沒看來電號碼就按了一個回播鍵,彩鈴聲很是和我的心意:“你終於做了別人的小三,我知道那不是因為愛......”
“喂?”
“那個,是,是弟妹嗎?”
“弟妹?”
“是我啊,張小樂,咱們在火車上見過,小胡子,還有印象不?你和你男朋友,還有你同學,你們仨一起,然後咱們留了電話來著!”
“......”
“喂?你還在嗎?”
“喂喂?”
“在!”唐鯉回過神來,道:“我記得你,怎麽了?”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咱們也算有緣分,那啥,本來不想麻煩你來著,可是,額,你還記得你在火車上你跟我說的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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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以前,在風雪呼嘯的站台。
“大哥!大哥!你等一會,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唐鯉道。
“說唄。”小胡子站住了,回頭笑著看著我。
唐鯉深吸了一口氣,把圍巾系緊了一些,看了一眼跟行李較勁的田雞和江辰,小聲說:“大哥,你明年恐怕有場邪崇之禍,如果過不去,就給我打電話。”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故,唐鯉只是看到了他眉宇間有一絲陰氣,從面相上看,他福祿壽都全,唯獨子孫宮位上,有一不小的劫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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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說什麽事吧。”唐鯉道。
“是這樣的......”小胡子尷尬且殷切。
一個小時後,唐鯉按響了小胡子家的門鈴。
一個身型微胖的年輕女人開的門,只不過此刻滿面愁容,看到唐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哎呀,是大妹子吧,快請進。”
“這是我媳婦兒。”小胡子從裡屋走出來,似乎有點不知所措:“那啥,不知道你會來的這麽快……”
“來晚了就出人命了!”唐鯉道。
小胡子還真沒出過什麽問題,出問題的是他的兒子。
小胡子的兒子君君今年五歲,生的胖乎乎十分可愛,可不知為什麽,最近一個月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說他餓,可是給他吃又不吃,反而常去廚房翻生肉吃,本來以為小孩子作怪,大人也沒太當真,結果有一次大半夜的,這小孩拿了一把剪刀,跑到他爸媽臥室把他爸給捅了,血流的到處都是,小孩撲倒在地上就喝,還好搶救及時,才沒出什麽大事。
這孩子不是瘋了麽這!
夫妻倆就這麽一個寶貝疙瘩,誰也沒敢告訴,倆人是到處尋醫問藥,請神求佛的,可惜就是不管用,只有一個瞎子老頭說,這是真中邪了,得找異人,這年頭,騙子多如牛毛,異人大多斷了傳承,除去那些老百姓高攀不起的,就有那麽幾戶人家了,他只知道有一戶人家曾經是異人界的大拿,是個有真本事的,現在有個年輕姑娘扛了旗。
“那上哪找去啊?”
瞎子老頭翻著白眼算算:“只知道這家姓唐,姑娘本人呢,今年才十七”
這上哪找去啊這!小胡子成了大胡子,胖媳婦兒成了瘦媳婦兒,才一拍大腿想起來火車上這一段奇遇,他還留著唐鯉的電話——主要是他這人太好交朋友,電話留了一火車皮,都沒刪,一看,可不是姓唐嗎?可不是十六七歲嗎?就慌忙給唐鯉打了個電話。
小胡子的家在市中心,八九十個平方,不大卻溫馨,到處圍著粉嫩天藍的泡沫板,牆上都是小孩子的塗鴉。
“這幾天也沒得空收拾東西。”小胡子媳婦兒尷尬的歸置著沙發:“您坐您坐,老公啊,去給姑娘弄點吃的。”
“不用了,我出來沒跟家裡說,我想處理完就趕緊回家了,帶我看看笑笑吧”唐鯉道。
小胡子和媳婦兒站在房門門口,猶豫了半天,才由他媳婦兒敲門:“君君啊,那啥,有個姐姐來看你了啊。”
屋內悄無聲息。
“外邊等著。”唐鯉丟下一句,就打開門徑直走進去。
這間房間的布置,和屋外截然不同,怎麽說呢,透著一股陰森森的死氣,窗簾拉的很嚴實,帶著幔帳的小床上坐著一個小男孩,頭也不抬的在紙上畫畫。
唐鯉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坐到他旁邊,低頭看他的畫。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低低的開口,沙啞,粗糙,完全不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草是什麽顏色的?”
“綠的。”
“天是什麽顏色的?”
“藍的。”
“爸爸是什麽顏色?的”
“肉色。”
“我是什麽顏色的?”
“也是肉色的。”
“不對!”
“草是紅色,天是紅色的,我是紅色的,爸爸啊也是紅色的!”說完,他咯咯咯的笑起來,就像用尖利的指甲撓著黑板,總之,讓人毛骨悚然的一種笑聲,他手上的畫斜過來,是一個弓著背的紅色女人,眼神惡狠狠的。
唐鯉什麽也沒說,靜靜看著她。
君君笑了很長時間,才停下來,幽幽的轉頭看著唐鯉說道:“姐姐,我好餓啊!”
“你爸爸媽媽沒給你準備吃的嗎?”
“我不吃他們給我的那些,我要溫熱的,粉紅色的可以大口大口的嚼……”他很用力的咬字,唐鯉能聽見他的牙齒摩擦,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
一時間,房屋裡再一次寂靜無聲,突然君君朝著唐鯉猛撲過來,將唐鯉壓倒在床上,漆黑的瞳仁直視著唐鯉,他的指甲很長,很尖,深深陷進唐鯉的肉裡,他的眼睛翻湧著一種暗黑濃漿,唐鯉這才發現他的身上到處都是被啃咬過的痕跡,手腳被布條綁著,脖子上也帶著厚厚的脖套,而他靠近唐鯉的那張臉已經乾裂流膿,就像一個年久失修滿是傷口的木偶,他裂開的嘴裡,很黑——他的牙被拔掉了。
很明顯,情況比小胡子兩口子說的還要嚴重。
君君用沒牙的嘴,惡狠狠的咬在唐鯉的脖頸上,沒等唐鯉反應過來,就聽見從他胸腔裡傳出來,緩慢而讓人膽寒的聲音:“我要喝血!把你的血給我!”
沒有牙的嘴仍然有著驚人的咬合力,唐鯉的脖子很快就青紫的了一大片,唐鯉伸出手,然後,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髮,一下又一下。
“君君,你在哪裡?”
這不是附身,這是奪舍。
唐鯉必須在這付肉身死去之前,找到君君。
“天是灰色的,草是灰色的,我是黑色的,爸爸啊爸爸是紅色的.......”
君君松開唐鯉,小聲哼唱著。
唐鯉一把拉住君君的領子,怒喝:“君君,你在哪!”
君君哇的一聲嚇哭了,嘰裡咕嚕的說了一大長串讓人毛湖悚然的話:“我好餓,我要吃,我要吃熱的,溫熱的,撕開的的,嗚嗚嗚嗚......”
門砰地一聲打開了,小胡子和胖媳婦兒衝進來:“怎麽了這是?”說罷就要去抱君君。
“別碰她!”唐鯉怒吼。
小胡子兩口子被唐鯉嚇得一怔,君君卻張牙舞爪的撲上去,尖利的指甲一瞬間撓破了他媽媽的皮膚,頓時鮮血狂湧
“血!血!血!”君君興奮的尖叫起來,撲過去開始吮吸。
小胡子媳婦痛的叫了一聲,慌得淚如雨下:“怎麽了,這到底怎麽了這是啊!”
唐鯉將君君從他媽媽身上拉下來的時候,像是生生拉下一隻吸血水蛭。
小胡子的媳婦半跪在地上,怔怔的望著兒子,失聲痛哭。小胡子在一旁摟著她,眼圈也紅了。
唐鯉倒提著君君的雙腳,他像一隻怪異的野獸一樣張牙舞爪的叫囂著。
“綁上他,然後給我一面鏡子,一碗水,一塊兩錢以上重的銀子!”唐鯉道。
六界之中靈氣最盛的一界,叫芥子六合界,在那裡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遠,沒有近,真正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在這個五維空間裡,心念所向便能抵達,因此它又有另一個名字,叫夢川。
在夢川,時間以一種實體的方式存在,過去和未來同時存在,靈氣鼎沸到是其他五界之合,但是與其他五界沒有任何相通渠道,傳說只有三種人可以進出這個奇異的世界。
一是夢川中人,每個出生在夢川的人,可以有三次進出夢川的機會,最後一次,無論你選擇留在夢川,還是去往其他世界,夢川的大門,都永遠不會再為你打開,因此有很多來自六合的靈獸,就這樣的被留在了人間或是靈界;第二種,則是以召喚的名義與六合的靈獸簽訂契約,一旦簽訂契約,受到召喚後,就算天涯海角也會出現——但是只能出現人間時間的一個半小時,一個半小時後,如果沒有回到六合,就會化為一灘血水而死;第三種,是六界任何人都無法解釋的一種現象,就是有,能在睡夢之中魂魄離體來到六合,,六合沒有時間的概念,一個閉目可能是萬年,對人間的身體來說只是黃粱一夢,在睡醒後魂魄會自然回到身體中。在六合經歷的種種,有些人會當成一場夢忘掉,有些人會在潛意識記得——比如有些人足不出戶,筆下卻氣勢磅礴,萬裡壯闊,平庸之人突然妙筆生花,將故事寫的栩栩如生,也是暢遊六合的結果,只不過於本人已經完全忘記靈感來自哪裡,全當是自己腦海裡的想法。
這種體質在人間的比率,大概是1:6,也就是每六個人裡面,就有一個人擁有這種體質,而靈界比率還要更高,但是這種夢境,除了少數以此為業的引魂師,是沒有辦法控制的,也就是說,一般情況而言,是無法刻意進入六合的,反而是心無雜念的人可能性更大一點,因此,這種體質的人中,孩童大約佔99%,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異能會慢慢消失。
這就是為什麽很多小孩子,會扒著媽媽大腿,說,媽媽媽媽,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但是大多數不耐煩的媽媽,都錯失了聆聽另外一個世界見聞的機會。
比如唐鯉眼前的這個小胡子的媳婦兒,唐鯉猜她可能從來沒有認真聽過君君的夢,也沒有注意過自己的孩子為什麽那麽貪睡,所以,讓靈體有了可乘之機。
有些靈體,會跟隨那些魂魄容易離體的小孩子,趁著他們睡夢之中,奪取他們的身體,這叫做奪舍,通常不容易成功,有些靈體跟著一個孩子,一跟就是一輩子,也有些靈體,在孩子父母渾然不覺的時候,代替這個孩子活在了這個世界上。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君君是能夠魂魄離體的孩子,不知為什麽從六合回來,沒有回到自己的身體裡,被某個靈體奪了舍,但是一般來說,靈體會安靜的,代替這個孩子活下去,而不是做出種種怪異的行為,從而引人懷疑。
簡單的敬神之後,唐鯉將小胡子媳婦給她的銀鐲子扔到水裡又撈出來,這樣往返幾次,然後一把灑在光潔的鏡面上。
鏡面水波粼粼,蕩漾著銀光,唐鯉將一張引魂符平放在鏡面上,輕聲道:“起!”
只見鏡子從桌子上緩緩平移,然後悠悠蕩蕩的飄到君君發頂。
“君君”不停的掙扎,用沒牙的嘴咬著裹著他的布繩,發著狠的樣子十分駭人!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唐鯉踱步到她面前:“不想魂飛魄散的話,就告訴我,君君在哪裡?”
回應唐鯉的依舊是“我要吃東西,熱的,紅的!我要吃東西”的尖叫。
唐鯉聽的不耐煩了,掐了個指訣:“天魂歸天,地魂歸地,三清出舍,離!”
話音剛落,鏡子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吸力,“嗷——”的一聲,君君發出一聲尖叫,仰起頭,眼睛迅速充血,黑色的氣流如蟲子一般在皮膚下遊走,一股黑氣從她的發頂被強烈的吸出去。
唐鯉卻突然有點愣了。
鏡子發出強有力的震動後,黑氣被死死的吸進去,與此同時,君君的身體像是力氣耗盡一樣,倒了下去。
鏡子落到唐鯉手中,鏡面裡有一個灰色人影,唐鯉咬破了指尖,用鮮血將它封印在裡面。
鏡子裡的影子不停的吱吱叫喚,唐鯉低頭看了半晌,和她想的一樣,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惡靈,而是一個小孩子,但卻不是普通的小孩子,是人肉吃的太多的,饞的不能控制自己的小孩子。
“妹子,我女兒這是怎麽了?”小胡子焦急的問。
“你們家有空房間嗎?我今天晚上得住這了。”唐鯉轉頭跟小胡子說道,接著又給肖景宇打了一個電話。
有惡靈奪舍,並不難解決,可是如今看來,事情沒那麽簡單——
這座城市,有食人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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