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第一道女牆為戰線,白刃戰瞬間就結束了。
捉馬口營第一都的十一名軍士,雖然在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卻因為那道四尺高石牆的存在,並未遭到圍攻。穿著二三十斤重的鎖甲,能夠第一時間躍上牆頭的遼軍士兵,不過數人而已。這反而造成了在交手的第一時間,宋軍佔據了局部的兵力優勢。
楊末面前的遼軍軍士,鐵胄頂上的銎裡插著三支白羽,正是這五十人的最高指揮官。當他躍上牆頂時,楊末一刀正砍在他大腿上。這個莽撞的隊正還沒看清楚防守方的兵力,就慘叫一聲往後倒摔了下去。
“來兩個人跟我堵住路口,其他人放箭!”楊末左右一掃,看清楚了形勢,立即就下了一道命令。三十步寬的矮牆外,算上自己的對手,已經被砍翻了五六個遼兵。跟在後面的人已經擠作了一團,卻沒有哪一個敢再往牆上跳。
楊末往右移動了幾步,搶先站到了女牆正中五尺寬的缺口處。隨著持續的弓弦響聲,牆外不斷有慘呼響起。隻隔著不到十步的距離,第一都的弓箭手們有把握箭箭都射中遼兵的面門。
柘木短弓力弱的劣勢在近距離根本就不存在,而快如閃電的射速優勢被放大到了極致。拉弓,撒放,抽箭,拉弓……跟平時在箭道上訓練沒什麽區別。從楊末射出第二支弩箭到現在,僅僅過去了十息時間。對於捉馬口營第一都的十一名軍人來說,他們已經暫時成為合格的戰場機器。
沒錯,是暫時,戰鬥進程太快。因戰鬥開始而引發的腎上腺素水平還處於峰值,震驚與恐懼被完全隔離在了這層保護之外。無論是大腦還是肢體,都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驅使著高速運轉,柘木弓簡直就是輕若無物,抽箭搭弦的動作流暢無比,看到一張敵人的臉就立被鎖定,然後撒放,看到箭鏃沒入那張臉正中,立即又找到旁邊另一張驚恐的面孔……
楊末帶著兩人拿著直刀,站在矮牆豁口處,預想中的衝擊根本就沒有發生。眼前幾十名遼國士兵就那樣在石牆外幾步到十幾步遠傻站著,在幾息之中就被放倒了一大片。然後突然有人嘶啞著嗓子喊了聲“跑啊”!剩下的三十多個人就一窩蜂地轉身逃竄。短弓撒弦的聲音還持續了一小會兒,直到那些穿著鎖甲的背影已經跑出了五十步外。其中不少人背後的甲上還掛著箭杆,倒是再也沒有人倒下。
楊末突然覺得四肢的酸疼湧上來。一共就放了兩箭,揮了一刀,感覺卻像是跟人在操場上幹了一架,不過大腦異常的清醒。
“伏低!”楊末大聲下令,一百步外的遼軍盾牆後站起了一排人,齊齊地拉開了長長的樺皮弓。
“嗡”地一聲,黑壓壓的一大片箭杆如野蜂一般升上半空,越過箭道的最高點,再加速落下。短短一息之後,耳邊就聽到持續不斷的“卟卟”聲,一支支二尺六寸長的黑羽箭稀稀拉拉地斜插在牆後的地面上。
聽到楊末提醒聲的弟兄們早就貼著石牆內側蹲下,一百步外拋射的箭,在四尺高的石牆後至少有三四尺深的死角,並無任何威脅。
楊末透過孔隙望向遼軍的橫隊,遠遠地聽到亂嘈嘈的斥罵聲傳來。然後一聲骨笛,鼓聲開出了兩隊士兵。每隊還是五十人左右,一隊仍然持刀盾,另一隊卻是舉著一丈六尺的長槍。隨著兩隊士兵向著山上開進,一輪數百支長箭升上天空,五息之後,又是一輪。
“頭兒,怎麽辦?”王麻子是剛才跟著楊末堵口子的一個,
這會兒也蹲在他身旁。 楊末把刀又一次入鞘,操起神臂弓,也沒有再上弦。想了想,揚聲下令:“聽我口令,準備撤回第二道女牆!”
聽到最後一支長箭“卟”地一聲落地,楊末大喊一聲“撤”,起身就往回飛奔。
距離第二道牆也是一百步遠,還是上坡,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二十息,時間上足夠對方射四輪。不過再跑出五十步,就在長弓拋射的有效射程之外,所以真正有威脅的還有兩輪齊射。楊末賭的是對方的弓箭手並不能快速調整不斷變化的射距,所以選擇以最快的速度帶著兄弟們跑直線。
“……三、四、五!”嘴裡計數算著時間,背心都是冷汗。又一輪箭雨如期而至,不用轉頭看,聽聲音就知道遠遠地落在了身後,賭對了。
“減速跑!”大喊一聲下令,二十多步的全力衝刺後,楊末先減緩了腳步。射慣了兔子的獵手,其實也是難纏的獵物。一幫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弟兄毫不猶豫地就聽從了楊末的命令,剛才短暫的戰鬥過程,乾翻了二三十遼兵,自己人一塊皮都沒擦破。
又一輪箭雨落下,全部都落在了前面,離大家最近的都有七八步遠。
“跑啊!拚命跑!”楊末聲音都吼變調了……
六十步距離全力衝刺,最後的幾步,眼前晃動的景像先是模糊,然後就變暗,簡直就要完全看不見了。楊末擠出最後一點力氣,右腿一蹬地面,左腳跨上四尺高的牆頭,重心卻沒有跟上,眼看就要往後摔下去。牆後伸出一張熊掌似的大手,猛地抓住他胸口的戰袍,將他拉了回來。
“個鱉孫,不要命了!”范老大一把將楊末拉到牆後,看著他閉著眼睛拚命地喘氣。
范老大站在牆邊,看著一輪箭雨遠遠地落在女牆前面的坡地上,有一半都打橫了,無力插入地面,“最後幾步用得著跑那麽快麽?樺皮弓射不了這麽遠!”
楊末好不容易把氣喘勻,懶懶地說:“逃命嘛,跑起來就停不住腳,能跑快點總是好事兒。”
“王麻子受傷了。”旁邊有人在說。
楊末猛地撐起來,左右一找,看到王麻子就坐在旁邊幾步外的牆後,臉煞白,卻一聲不吭。
范老大一楞,幾步就走到王麻子身邊,皺著眉頭看他後背。然後一抬手,將一支二尺六寸的長箭拔了下來。
王麻子大叫一聲,嘴裡開始“哎喲哎喲”地呻喚,緊接著鼻涕眼淚就流了一臉。
“我要死啦……可憐我妹子,十二歲的女娃沒人照看啊……哎喲……”
范老大上去就是一腳蹬在背上,“嚎個屁的喪!擦破點皮。就說軍器監那幫慫貪一點,鐵鎖甲也不是紙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