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幾日,正是四月十三,陸嘉月的生辰。
曲老夫人早就打發人往小廚房裡傳了話,讓備下兩桌酒席,熱熱鬧鬧地為陸嘉月慶賀一番。
繡房裡也特意裁了兩套新衣裳出來,趕了個清早送到了春棠居。
陸嘉月穿了新衣裙,略略妝飾了一番,便往曲老夫人的上房去問安。
曲老夫人卻已經在擺酒席的花廳裡坐等著了,眾女眷都在,就連丁鈺都來了,唯獨二房和三房的人,卻一個沒來。
陸嘉月毫不在意,甚至巴不得她們不來,眼不見為淨才好。
說笑半日,收到了許多禮物。
臨開席前,段氏打發玉屏送了一匹桃紅色的府綢來,說是給陸嘉月的賀儀。
曲府裡上下無人不知陸嘉月不愛穿紅,更何況桃紅色何等俗氣,段氏此舉分明是在刻意給陸嘉月添堵了。
陸嘉月也不惱,喚過辛竹將那桃紅色的府綢收下了,還依著規矩打賞了玉屏。
玉屏心中通透,也不多說什麽,接了賞便去了。
緊接著三夫人黃氏帶著二少奶奶胡氏趕來了。
也送了賀儀,陸嘉月謝過,收下了。
一時開席,眾人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前世裡陸嘉月不曾有過這樣隆重其事的生辰,不過是長房的人為她小聚一番便也罷了,如今眾人特意為她一個小孩子家過生辰,讓她心中感動之余,不禁又生出許多感歎。
尤其是曲老夫人,對她萬般憐愛,她當真不知該以何為報。
唯有拚盡全力,改變曲家前世的命運,方可算是報答罷。
吃過酒席,丫鬟仆婦們將一切收拾乾淨,重又擺上茶水糕點,各色時鮮水果,眾女眷隨意喝茶閑話。
丁鈺和陸嘉月仍是擠在一處,正吃著鮮桃,丁鈺忽拉了拉陸嘉月的衣袖,向旁邊的梢間裡努了努嘴,笑道:“你猜猜三舅母在和外祖母說什麽呢?”
陸嘉月扭頭望過去,隔著密密的珍珠簾子,只見三夫人黃氏坐在曲老夫人身側,不知在與曲老夫人說些什麽,曲老夫人的臉色竟是十分不好。
一旁姨母孟氏的神色更是不耐。
陸嘉月並未在意,隨口道:“許是在說什麽要緊事罷?”
不過片刻,黃氏就站了起來,出來喚上胡氏,二人一道走了。
陸嘉月見黃氏面上似有忿懣,又想黃氏向來直爽,不拘小節,此時這般神色,其中必有緣故。
於是往梢間裡去。
丁鈺也跟在後頭進去。
曲老夫人與孟氏二人相對,亦是神色怪異。
陸嘉月愈發疑惑,正要開口一問,孟氏已先拉了她的手在身邊坐下,低了聲問她:“月丫頭,你何時見過茜丫頭她那個從太原府來的表哥?”
陸嘉月也不知孟氏為何突然問起這事來,便據實言道:“就是在內院裡無意遇上過兩回罷了。”
曲老夫人聞言,冷哼一聲,語帶譏誚地道:“他倒是眼光好,一眼就瞧上咱們月丫頭,可是也不打量他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以為自己家財萬貫,就能拿銀錢來壓住人了?混帳羔子!我就曉得,那商賈之家,出不了個好人!打量咱們不清楚他的底細?還沒娶妻的人,屋裡妾室通房就有一二十個!還時常的在外眠花宿柳,活脫脫一個色中餓鬼!”
這樣的話,本是不該當著陸嘉月和丁鈺兩個閨閣女孩兒的面說的,只是曲老夫人也是一時氣得糊塗了,才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
陸嘉月這才聽明白,曲老夫人是在罵三夫人黃氏的侄兒,那個被她掌摑了的大膽狂徒黃思從。
又聽曲老夫人話裡提及她,又說黃思從拿錢來壓人,心中便有直覺,必是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且必與她有關。
果然孟氏重重一歎,對她道:“那個沒心肝的東西,還敢托他姑母來遞話,說願意拿二十萬兩銀子當聘禮,求娶了你去!”
陸嘉月一聽,頓時猶如有一捆爆竹,在心頭炸開。
看來是自己那一巴掌打得太輕了?
不要臉的登徒浪子,竟還愈發地登鼻子上臉起來了!
陸嘉月氣惱至極,曲老夫人也是越想越上火,隻恨不得立刻將那黃思從喚來跟前,大罵一頓。
被孟氏攔住了。
曲老夫人便又改換了方向,命人立刻將三老爺曲宥喚來。
然後就讓陸嘉月先出去,還道:“你放心,他便是搬一座金山來,有我與你姨母在這裡,他也休想碰你一手指頭,至於婚娶,他更是白日做夢!”
陸嘉月心知曲老夫人和姨母孟氏絕不會答應黃思從,因此也未將黃思從所說的聘娶之事放在心上,和丁鈺轉身出來了。
心裡卻猶是氣憤不平。
丁鈺覺得那黃思從實在可笑,便道:“常聽人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還不曉得是個什麽樣子,今兒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說得陸嘉月也撐不住笑了笑。
又將那日曾經被黃思從阻攔去路的事情悄悄說了。
丁鈺一聽,氣得不輕,摩拳擦掌的要去找黃思從算帳。但是轉念一想,若是就此鬧了起來,於陸嘉月的名聲也是有礙。
也就隻得暫時忍氣吞聲了。
丁鈺無奈,歎道:“隻怨你這張臉生得太好,容易招惹是非,我看尋常的男兒不一定護得住你,大約也只有像我二叔那樣的冷面佛,才能養得住你這朵嬌花。”
丁鈺不過是一番隨意的感歎,陸嘉月聽了,卻驀地臉上一紅。
心裡竟隱隱有些異樣的感覺。
可是還來不及細細品味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就已經轉瞬即逝。
過不多時,三老爺曲宥來了。
一進梢間,就被曲老夫人數落得頭都抬不起來。
雖然曲老夫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從她的神色裡也不難看出,這一回她是動了真怒了。
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放了曲宥出去。
*
三夫人黃氏坐在自己屋裡的軟炕上,滿臉陰沉神色,對面是她的侄兒黃思從,半屈著膝跪在她面前,陪著一臉地笑,央她再跑一趟,往曲老夫人和孟氏跟前替他說項去。
黃氏連連擺手,道:“我才臊了一鼻子灰回來,你竟還讓我去?你是嫌姑母遭的嫌棄還不夠多的?”
黃思從咧著嘴笑,“誰讓侄兒就是看上了陸家妹妹呢?侄兒非她不要...還求姑母成全!”
黃氏恨鐵不成鋼,氣得直拍桌子,大聲道:“你看上誰都好說,那個丫頭是老夫人和大嫂子的心頭肉,別說你家只是商賈之家,就是個候爵勳貴,她們還要挑上一挑呢!依我說,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罷!拿著銀子什麽樣的天仙找不著?她一個小黃毛丫頭,值得你掏二十萬兩銀子的?你縱是有錢,也不該這般揮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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