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晏清都的話,阮思久久地陷入沉默。
怎麽會是他?
阮思至今還記得那個人,他臉上有一道刀疤,從嘴角延伸到耳後,看著像獰厲的笑容。
他險些在擂台上當眾將晏清都活活打死。
晏清都歎道:“我竟兩次都栽在同一個人手裡。”
以前,衛長聲來晏家探望她時,曾說過,這嘯山虎最神秘不過,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但晏清都口口聲聲說,端午擂台上和他比武的那個人就是嘯山虎。
阮思絞著絡子,試探著問道:“大哥如何肯定他便是嘯山虎?”
他說:“我潛入山寨中搜尋數日,發現那人每日都宿在主屋中,別人對他也是言聽計從。”
阮思小聲道:“那他會不會是嘯山虎的親信?”
“不會。”
晏清都斬釘截鐵地說道:“那人如果只是江湖草莽,以他的身手不至默默無聞。”
“而且,”他的神色一變,“他比山裡的野狼還危險,把狼當狗養不怕被反撲了嗎?”
阮思默默聽著,不置可否。
晏清都擺擺手道:“你回去吧,等二弟回來了,我再同他講。”
阮思忙問道:“大哥,那山賊營地你是如何混進去的?我聽旁人說,那裡戒備森嚴,飛鳥難渡。”
“我托朋友設法打聽到一條上山的小路。”
晏清都皺眉想了想說:“但我被擒後,那條小路就設了關卡,怕是走不通了。”
阮思又和他說了幾句話,勸他不要多想,好好養傷。
離開房間時,她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看來,想要除掉嘯山虎,還得從別的地方入手,只能等封紹宇那邊打探情況了。
說來也怪,柳如盈這幾天安靜如雞,很少再端些陰寒的吃食來投喂她。
難得她這表姐不搞事,她怎麽就覺得會出事呢?
她特意問了金鈴兒,說是柳如盈最近常往晏老夫人房裡跑,在那裡一待就是小半天。
阮思抬頭望天。
今天的太陽好像不是從西邊出來的吧?
柳如盈卻一大早就來晏老夫人房中陪著說話。
祝東顏進來請安時,柳如盈正和晏老夫人說些阮家的事情。
“老夫人,您是不知,我姨母要教表妹女紅詩詞,我姨父卻偏要教她舞刀弄槍,兩人常常爭執不休。”
“我表妹的性子便是隨了我姨父,她自幼在男孩堆裡長大,對男女之防看得沒那麽重……”
晏老夫人笑眯眯地聽著,好似把她當作一只會說話的八哥。
“老大媳婦來了。”晏老夫人眼前一亮,“來來來,到奶奶身邊來坐。”
柳如盈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裡。
她心中雖然不滿,但表面上仍然溫和柔順地笑道:“姐姐這幾日照顧大哥受累了。”
祝東顏搖搖頭。
柳如盈假作關切地問道:“姐姐嗓子不舒服麽?”
晏老夫人橫了她一眼,緩緩道:“這孩子前些時候受了風寒,嗓子一直沒好利落。”
祝東顏沒有作聲,三人各自吃了會兒茶。
柳如盈突然想起了什麽,笑道:“雖是小病,長期拖下去可不好,還是得請大夫來看看。”
祝東顏朝她頷首道:“謝謝妹妹關心。”
她的聲音沙啞得就像瀕死的鳥類發出的哀鳴。
聽了自己的聲音,她第一個受不了,抿著唇垂下頭去。
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示意她先回房休息。 柳如盈卻親熱地挽著祝東顏,笑道:“我聽姐姐的聲音沙啞,像是病得久了,千萬大意不得。”
她的眼睛不住地往祝東顏的脖子上瞟。
“姐姐系的這條絲帕好生精致,上面繡的是蘭花吧?這材質看著像蠶絲……”
柳如盈突然捉住一角絲帕,用力一撚。
絲帕上的活結被扯開了,柳如盈“哎呀”一聲,假作不慎將絲帕扯落。
祝東顏忙抬手去捂住脖子。
但已經來不及了,柳如盈看到了她脖子上那道猙獰的疤。
“姐姐,是我錯了,我不知姐姐你……”
不待祝東顏責問,柳如盈早已淚如雨下,抹著眼淚直直看著她。
晏老夫人歎道:“老大媳婦,清都該換藥了吧?”
祝東顏站起身福了福,轉身離開了房間。
柳如盈淚眼婆娑地跪在地上,哭訴道:“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啊。”
她哭得傷心,一副梨花帶雨的柔弱模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晏老夫人雖然覺得她愛搬弄是非,又嬌氣得很,但現在看她哭成淚人,心中終是不忍。
“好孩子,別哭了,老大媳婦不是愛計較的人。”
柳如盈聽了,哭得更厲害了。
“姐姐性子好,不肯責罰我,我才心疼她受委屈,擔心她把什麽事都憋在心裡。”
晏老夫人歎氣道:“老身年紀大了,見了你們孫輩的一哭,心也跟著碎了。”
旁邊的嬤嬤也勸道:“柳家姑娘,你是要拉著老夫人陪你一起哭嗎?”
柳如盈抽泣著,這才慢慢止住了淚。
“奶奶,我原先聽說城裡來了個戲班,熱鬧得很,想請奶奶和姐姐一塊去看戲。”
晏老夫人搖頭道:“老大媳婦要照顧清都,應是無心陪你去看戲。”
柳如盈忙說道:“那我請奶奶看戲可好?到時候點幾出熱鬧喜慶的戲文,包奶奶喜歡。”
她說得言辭懇切,晏老夫人也不好推拒。
“老身耳朵背,身子弱,很少出門。你還是拉著老二媳婦陪你去吧。”
柳如盈的目光閃爍,笑道:“我那表妹這幾日身上不方便,還是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好。”
晏老夫人聽了,面上一喜,猶豫著問道:“老二媳婦這是?”
柳如盈故意按下不提,在老人面前撒嬌道:“奶奶陪我出去嘛, 我就想帶奶奶去熱鬧熱鬧。”
“奶奶要是嫌棄盈兒愚笨,盈兒明日就回桃花郡去,再不來叨擾奶奶的清淨。”
架不住她的懇求,晏老夫人有些動搖,又擔心她覺得受了怠慢,回去一說,連累阮家和晏家生分了。
晏老夫人對嬤嬤笑道:“我那麽大歲數了,還隨這些小孩子去趕熱鬧,說出去怕會遭人笑。”
柳如盈一聽有戲,更是奶奶長奶奶短的,將晏老夫人哄得答應陪她去戲樓。
這邊,晏老夫人被柳如盈帶出去了。
阮思卻渾然不知,還在店鋪裡和封紹宇說話。
瘋子這幾日摸清了那人的老底,說是那人常年在村裡收菜收肉,每天都拉一板車出去。
因他給的價比菜販子高,不少村民都樂得直接將菜賣給他。
“大當家的,這幾日可趕上趟了,那人前些日子滑了一跤摔傷了腿,沒法進山送菜去。”
“哦?”
阮思不動聲色地想著,就算換了人,山賊那邊怕也有暗號口令。
“我偷偷跟了他家那侄子一回,山賊跟他對了個暗號便放他進去了。”
阮思笑道:“所以,只要有暗號,換個人進山,山賊也未必認得出來?”
封紹宇撓頭道:“這我就不知了。我娘說她後日在家做飯,想讓你和瓶姑娘一塊去吃頓飯。”
他的神情居然有些忸怩。
阮思心念一轉,笑道:“是麽?究竟是請我,還是請銀瓶兒呢?”
說笑間,金鈴兒匆匆趕到店裡找她。
“小姐,老夫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