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仆射林盼得了皇帝恩準,回家“養傷”。他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正要摘下頭冠頂戴,從容退去,卻忽聞皇帝麒炎問道:“呃慢著,林愛卿,這社稷啊,少了個能臣,我身邊也少了個可用之人。你能不能讓你兒子來朝做官?楊大人可以替你兒子作保。”
林盼聽了,連眼都不敢眨,盯著皇帝回道:“陛下,罪臣之子林貽居……無甚大才,恐難當重任……”
“什麽林貽居?那不是你大兒子嗎?”麒炎搖頭道:“我說的不是他,是林貽樂。”
林盼聽罷,忙道:“陛下,次子年幼,剛滿十五……且剛剛婚配……陛下,陛下可否給他些許時日,我急著抱孫子……”
聽了林盼的話,滿朝文武都笑出了聲。麒炎也忍不住笑道:“林愛卿啊林愛卿,你說說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當年朕向你要林貽安,你就給朕拖延了三年。如今,朕要你的兒子,是讓他來朝做官,又不是讓他去后宮,你難道又要拖上三年不成?”
林盼囁嚅道:“陛下……這個……三年確實夠了,差不多能抱上孫子……”
滿朝文武哈哈大笑,互視搖頭。麒炎也笑,笑罷,點頭對林盼道:“也罷,終究還是好事多磨。林盼,朕允許你回家養傷,但三年之後,你和林貽樂,得有一個來朝獻力。尚書令,記下這事兒,別忘了提醒我。”
“臣遵旨。”楊密連忙面向皇帝,拱手彎腰。
……
……
禦書房內。
退朝之後,麒炎和楊密徑直來此,皇帝滿臉怒意,來回踱步,對楊密道:“這個林盼欺朕太甚!朕不殺他,給足了他面子,他竟然跟朕玩兒起辭官不做這一套來了!”
楊密束手而立,低頭不語。
“那老東西不願再為朕效力也就罷了,朕讓他兒子來,他竟也支支吾吾!”麒炎怒不可揭:“不怕朕殺了他全家嗎?!”
楊密眨眨眼睛道:“陛下萬萬不可。殺了林氏一門,恐怕日後無人再敢來朝做官了。”
麒炎拿起龍樽,將樽中之酒一口飲盡,道:“你說的對,什麽都對,楊密,殺了林氏一門,會有損朕的名聲。可朕不要面子嗎?!”
楊密又眨眨眼睛,對麒炎道:“陛下以為,林貽樂同麒休相比,如何?”
“從這次奪嫡之案的結果來看,自然是林貽樂更勝一籌。那林盼去與留朕毫不在意,朕想要的就是林貽樂!”麒炎瞪了楊密一眼,答道。
楊密微微一笑道:“陛下,林貽樂真是好福氣,臣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陛下如此惜才了……只是陛下也知,那林貽樂之才,在麒休之上,陛下收服麒休容易,得林貽樂,恐怕要費些周章。”
“哼……”麒炎怒意漸消,手持酒樽指楊密問道:“你有辦法?”
楊密抬起頭來,輕輕點點頭,回答道:“待麒休事成歸來,陛下只需命麒休去尋林家是非,嚇他一嚇,那林貽樂,自會心甘情願來朝中做官。”
麒炎聽罷,眯眼笑了起來,手指頭點著楊密道:“愛卿真是好計策啊……”
……
……
林盼回家了,壓在身上的擔子卸了,一身輕松,走路帶風。洛陽城的天,在林盼眼中,從來沒有這麽秋高氣爽過,他急著回家,急著看他的鳥兒,急著舞文弄墨,急著做一切他從前沒有時間去做的事。
進入林府大院兒後,林盼高興地喊道:“居兒,居兒!”
林貽居聽見喊聲,
連忙過來作揖道:“爹……” “陛下恩準了……居兒,你快快帶著辭任狀子,去校事府辭了職務。”林盼說完,便徑直去了後院兒,看他的鳥兒去了。林貽居欲言又止,卻終究沒能把話說出口。
父命難違,林貽居只能回屋找到狀子,出門騎馬去了校事府。
校事府職權最高的人,是五官中郎將麒永,此人乃是開國大將軍麒英之孫,護國大將軍麒龍是他的大伯,他同麒休是堂兄弟,只是麒永父母早亡,自小就被祖父麒英帶在身邊養著,成年後,便成了校事府的五官中郎將,負責洛陽城治安。
林貽居來到校事府,見了麒永後,遞上狀子,單膝跪地道:“中郎將大人,恐怕從今往後,居不能再服侍左右了……”
麒永皺起眉頭,合上狀子,對林貽居問道:“我平日有什麽地方對不住你嗎?”
“中郎將待我不薄,校事府大小校尉皆知……只是父命難違,家父要我辭官回家,不再從仕。”林貽居雙眼通紅, 不情不願,一肚子苦水不知道找誰傾訴。
麒永歎息一聲道:“起來吧。你弟弟和我弟弟,鬥了一場,林大人定是對這官場爭鬥,心灰意冷了……林貽居,我知道你並不想辭官不做,但你這狀子,我接了。”
林貽居拱手拜謝,他知麒永,麒永知他,不必多言。
麒永扶起林貽居道:“居兄,就此別過,日後若令尊想通了,再回來報到便是。”
……
……
從校事府歸來後,林貽居牽著馬,走在歸家路上,他已經脫了一聲戎裝,換上尋常百姓的衣服。左右鄰裡街坊指指點點,亦有許多閑言碎語鑽進林貽居的耳中。
林貽居心中暗歎道:世態炎涼啊世態炎涼……
他裝作充耳不聞,在馬棚裡栓好了馬,又抱了些草料來,鋪在槽子裡,然後便坐在林府門外石台階上,從腰間拔出一顆酒葫蘆,借酒消起了愁來。
天色漸晚,林貽居喝了個酩酊大醉,街坊鄰居指指點點,他就指著他們鼻子叫罵。
聲音驚動了院兒內陶九,陶九衝出來一看,才發現大公子已經喝醉了。
“哎呀我的大公子,你喝這麽多,傷身體啊……”陶九趕緊過去扶,林貽居卻一把將陶九推了趔趄,醉醺醺道:“傷身體?我林貽居怕傷身體嗎?我傷的,明明是心!”
他用拳頭使勁兒敲著自己的心口,歎息道:“唉……我林貽居,堂堂七尺男兒,卻辭了官職,賦閑在家……此生不能建功立業,讓街坊鄰居看盡笑話,出盡洋相……此生枉然,枉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