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沒想到錢漢川竟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她是從來沒想過教旁的玄師的,或者說,在玄門中,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指點別人什麽。
錢風跟馬三可不一樣,馬三到底隻是普通人,錢風卻已經是入得玄門的一品玄師了。
然而她略一思索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錢漢川大約也知道自己沒有收徒打算,隻說她方便的時候指點一二,這算不得多麻煩的事,沒有拒絕的必要。
玄師行走江湖雖說大部分時候都是獨來獨往,但能結個善緣,自然更好。
錢漢川見虞夏答應了松了口氣,趕緊拍了拍錢風的腦袋。
“還不快謝謝虞姑娘。”
錢風這才如夢初醒般立即傻笑著向虞夏道謝。
他倒不覺得讓一個同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指點有什麽丟人的,人家可是玄師大會第三名啊!別說是比自己,比他爹都強太多了,她肯指點自己,那是自己的榮幸啊!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事。
虞夏與錢漢川一家作別,謝絕了錢漢川的相送,便徑自往鶴頤樓去了。
鶴頤樓上次虞夏與雲念初還有百裡夜曦來過,所以虞夏還算熟悉,一個人過去並沒有什麽問題。
虞夏來到了玉帶河邊上,鶴頤樓此時已經開始亮起燈火,樓前車馬喧囂,極為熱鬧。
“這位小客官可是一個人來的?”
店小二見到虞夏一人過來也沒因為她還是個小女娃而冷落她,而是陪著笑臉迎了上來。
“我應縣令大人之邀前來,我叫虞夏。”
店小二立刻就知曉了虞夏的身份。
先前東家特意囑咐過,今日縣令大人在鶴頤樓設宴,主要款待在金壇縣結識的一些至交好友,明日縣令大人就要離開了。
其中有一位客人,便是個八歲大的女娃。
店小二將虞夏同那女娃對上了號,立即把她帶了進去。
“小客官您來得真是趕巧,縣令大人也剛來呢。”
店小二帶著虞夏往後院去,繞過假山曲水,將她帶到了扶雲居前。
一見扶雲居,虞夏便笑了。
上次她與雲念初他們,也是在這扶雲居用的餐。
虞夏推門進去,現在是寒冬,文S幾人沒有在院中的亭子裡,虞夏走到了屋前,敲了敲門。
裡邊響起一陣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很快有一個輕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門便被打開了。
一個身穿蓮青色素襖的女子開了門。
女子十六歲,做婦人打扮,如墨般的黑發向後挽起,露出一張白淨爽利的臉,眉若遠山,眼若星辰。
“這位就是你們時常同我提起的虞姑娘吧?”
那女子將虞夏引入屋中,對著屋內之人笑道。
虞夏也笑了。
“這位就是讓這鶴頤樓起死回生的東家張家大小姐吧?”
女子一愣,她沒想到虞夏竟然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份。
“你好,我是張婉。”
女子笑著同虞夏打了個招呼。
虞夏向張婉作了個揖,“久聞張小姐大名,今日得見,甚是榮幸。我是虞夏。”
“你倆倒是一見如故,把我們都晾在一邊了。”
又一個女聲響起,循聲望去,一個容貌秀婉的婦人坐在桌邊,一邊坐著文S,另一邊坐著個四五歲的女娃娃。
是寧秀珍。
虞夏笑著上前,同他們打招呼。
“文大人,文夫人,好久不見。”
然後又看向敏敏,敏敏見到虞夏就鬧著要站起來跟虞夏坐一起,寧秀珍拗不過她,便無奈地看著她邁著小短腿撲到了虞夏懷裡。
虞夏笑眯眯地揉了揉敏敏的小腦袋,又轉而對屋內另一個人打了招呼。
“王老爺,別來無恙。”
自上次在登雲樓作別,兩人也許久未見了。
“虞姑娘看著白了不少,看來這些日子過得挺不錯。”
王t同虞夏還算熟悉,說話自然沒那麽多顧慮,能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虞夏也笑,“王老爺倒是看著憔悴了許多。”
誰料虞夏這話一說,屋中之人都變了臉色。
王t無奈地笑道,“這些時日心力交瘁,自然是要憔悴的。”
文S也跟著歎了口氣,表示認同。
虞夏一時有些莫名。
張婉見到幾人這樣,立馬笑道,“你們呀,別還沒開席呢就說這些喪氣話,擺這臉色給誰看呀。”
“人既然已經到齊了,我就吩咐人上菜了。”
說著伸手拉了下屏風邊上的一根繩子。
見到虞夏好奇的眼神,張婉笑著解釋道:
“這繩子通往前邊掌櫃的那兒,另一端系著一個鈴鐺,鈴鐺上寫了這雅間的名字,我這邊繩子一拉,那頭鈴鐺便響了,候在那兒的掌櫃的便知道是我這兒要上菜了,直接吩咐店小二傳菜便是了。”
虞夏面露讚歎之色,這樣便可保證客人不被打擾,也能讓店小二不必來回跑或者只在外邊乾等,真是個絕妙的巧思啊!
“怎麽樣,阿婉還是很厲害的吧。”
寧秀珍笑著看向虞夏。
“我在金壇三年,也隻交了這麽個朋友。阿婉樣樣都好,就是命不好……”
說著,寧秀珍的聲音低了下去,眉心微蹙,看著張婉的眼神中帶著些疼惜。
虞夏知道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說起來,張婉的命運同自己也有那麽些關系。
當初要不是她在陳宅外邊布下那個八方驚靈陣,張婉也未必會小產。
好在那個嬰靈後來一直跟著她, 被她所度,若是讓它一直纏著張婉,那很可能對張婉本身造成極大的損傷。
張婉見幾人面色都凝重了下來,有些失笑地搖了搖頭。
“你們啊,盡想這些有的沒的作甚。我現在這樣不好嗎?”
“雖然遺憾失去了個孩子,但隻能說我與那孩子沒有母子緣分,其實這倒也算是件好事,若是讓他降生在那樣的人家,我還真不知道他得受多大的苦。”
“雖然遇人不淑,可是我也算是活明白了,女人這一輩子啊,未必非得嫁人生子。我經營這鶴頤樓,跟著家中親長學著做生意,我覺得我總算是找到能讓自己派上些用場的地方了。”
“這幾個月,比之前十多年讓家中嬌寵著要快活得多。”
張婉眼神清亮,臉上一派坦然的神色,從一個閨閣後宅的小女子,變成獨當一面的女東家,其間經歷過什麽苦楚自不必說,但她總算是活出了另一番有滋有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