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回到果樹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村裡頭幾乎沒什麽人在外走動,偶爾有幾個人見到虞夏也只打個招呼,並沒有對她在這個時間孤身一人從外面回來這件事有過多的詢問。
村裡大部分人都不約而同地對虞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會太過疏遠,卻也絕對不熱絡。
這種態度,對與對范家如出一轍。
虞夏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她本就不常在村裡走動,而如今她身處玄門,與村民這樣的關系反而便於她的行動。
等她回家的時候,卻見堂屋的燭火依然亮著。
往常這個時候家人為了省燈燭會在天黑前早早回房休息。
虞夏心下詫異,這時候便聽裡邊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這少年的笑聲是難得的清朗爽直,一聽便知道是誰。
這個人自從第一次登門之後,隔三岔五地上門獻殷勤。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虞夏挑了挑眉,推門進去,果見范爾棟手裡捧著杯熱茶,同她家人圍坐在桌邊。
范爾棟口才好,顯然是剛說了什麽有趣的話逗得她家人哈哈大笑,虞賢同她打招呼的時候,眼角掛著的笑出來的淚花都還沒來得及擦。
“二姐,你終於回來啦?”
“嗯,回來了。”
楊翠蓮見虞夏回來,忍不住又要責怪她。
“現在才回來,大晚上的也不怕外邊有野獸把你叼走。”
虞夏隻笑著低頭認錯,“知道了娘,以後再也不敢了。”
“餓不餓,飯菜還給你在鍋裡熱著呢,你再吃點吧。”
見楊翠蓮關切的眼神,虞夏心說不餓,但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隻點了點頭起身去了廚房。
廚房裡邊有小桌子,她自己在那兒吃就行。
有客人在,她總不好當著客人的面自己吃飯。
見她出了屋子,范爾棟才一臉好奇地問,“小夏妹妹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他來的時候就沒看到虞夏,便問過一句,虞春說她是有事出去了,但聽楊翠蓮剛剛那些話的意思,虞夏是晚飯還沒吃完就急匆匆走了,現在才回來,那她耽擱的時間可真是夠久的。
想到之前遇到她的情形,范爾棟似乎對虞夏在忙的事有了些許猜想。
“她呀飯碗一扔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如今灰頭土臉地回來,也不說出了什麽事,這叫我們做爹娘的操心得很。”
楊翠蓮對范爾棟一點都沒防備,當著他的面便埋怨起自己的二女兒來。
灰頭土臉?
范爾棟回想了一下虞夏方才的模樣,似乎衣擺跟袖子上的確沾染了不少泥土。
想到這兒他又看了眼楊翠蓮,到底是慈母心腸,哪怕嘴上責怪著虞夏,卻一眼就瞧出了虞夏身上的細微變化。這放在他一個外人眼中,不仔細看是絕對發現不了的。
這虞夏倒是好運道,有爹娘疼著,姐姐寵著,弟弟維護著,舌頭跟牙齒還時不時要磕著碰著呢,偏偏他們一家子隻相互扶持相互關心,真是羨煞旁人。
這虞夏已經掙了不少錢了,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不挺好的麽,非要折騰去摻和一些危險的事。
“虞伯父虞伯母,天色不早了,我該回了。”
又聊了一會兒,范爾棟起身告辭。
虞家眾人齊齊起身送他。
“下次你再來,把你爹娘也請過來吧。”
虞大有聲音低沉,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范爾棟卻聞言一喜,虞春則是臉紅了紅。
虞大有這話的意思,是要同范爾棟爹娘商量婚事了!
接觸了這些日子,虞大有夫婦越瞧范爾棟越喜愛,這年輕人難得的不驕不躁,還十分知禮守禮,這等脾性是極其難得的。
更別說他帶著誠意過來,對他們一家子極盡熱情與關切,恨不得日日在他們跟前端茶倒水噓寒問暖。
要知道,以范家的條件,並不需要伏低做小到如此地步,可范爾棟做這一切的時候極其自然,甚至還十分開心,可見他對虞春是發自內心地在意。
別的且不論,能對自家大女兒好到這份上的,范爾棟是獨一個。
所以哪怕心頭有所顧慮,虞大有夫婦還是松了口。
他們同意先見見范爾棟的爹娘,假如兩家談得愉快,那這婚事十有便是成了。
范爾棟內心欣喜無比,兩隻眼睛閃閃發亮,一向沉穩的少年此時卻忍不住彎起嘴角咧開嘴傻笑,竟透出難得的稚氣傻氣。
虞大有夫婦見他這樣,心裡更滿意了。
他們未必多有學識,也未必多通人情世故,但是在對於兒女的親事上,卻是把旁人的真心看得最重的。
加之虞春又喜歡,他們自然不會再故意拿喬,好自抬身價趁機向范家多提要求。
范爾棟絲毫沒考慮雙方爹娘會面可能會有不好的結果這種情況,歡天喜地地走了,腳步都透著顯而易見的輕快。
吃完飯洗完碗回來的虞夏,正巧聽到虞大有邀請范氏夫婦的那句話。
她看著虞春羞紅了臉,看著虞賢笑嘻嘻地打趣自己大姐,看著范爾棟眉眼含笑柔情蜜意地偷眼瞧虞春,也看著自己的爹娘微笑著滿意地衝范爾棟點頭。
虞夏心裡其實也是高興的。
虞春能夠幸福快樂,是最重要的。
那范家雖然有些不尋常,但從那次的范爾棟明哲保身的表現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想惹事,加之范家這麽多年來都低調本分,自己似乎沒必要過分提防。
卻也不能完全無視。
虞夏瞧著兩頰粉撲撲的虞春,明眸皓齒間比往常多了幾分豔色,一副幸福的模樣。
定親便定親吧,至少范家還在果樹村,在自己伸手能夠得著的地方,再說離正式成親不還有好幾年麽。
這麽想著,虞夏輕輕舒了口氣。
她眼下最重要的,是對付那棺板精化作的妖人。
虞夏回了房,將符紙鋪在桌上,手執朱砂筆,正要落筆,卻忽覺左手掌心一氧。
這熟悉的感覺。
虞夏立刻攤開掌心看去。
寒鴉醒了。
上次為了幫她繪製神降護靈符,寒鴉似乎精力透支,一直處於沉睡中。
同尋常的沉睡不同,上次它的沉睡,似乎程度更深,從那日到現在,即便她經過陰氣重一些的地方,寒鴉也無動於衷,沒有給過她任何反應。
而現在,她掌心的寒鴉睜開了眼,正努力搖著翅膀同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