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達木縱馬上前,用手中的狼牙棒,拍碎了一個明軍士卒的腦袋。
看著前面那些潰兵更加驚懼而逃的樣子,他忍不住哈哈一笑:“對了,跑快些,你們這些蠢貨跑快些,我才能快點攻下固原城!”
阿古達木身材不高,但卻魁梧壯實地不像話。
方方正正的腦袋碩大腦袋下,是常人兩倍寬窄的身體。小腿般粗細的胳膊上,都是鼓脹的肌肉,整個人如同一頭秋季飽食的棕熊。
就連他的臉上,都是一條條的橫絲肉。不笑還好,一笑之下,整個人便透出一股瘋狂和殘忍的氣息。
這也是他被派來當作先鋒的原因:武猛過人的他,天生就是戰場上的勇士,最適合用來震喝敵人。但狂躁殘虐的性格,又極為不討人喜歡,不宜留在大軍當中,與其他部落首領起衝突......
遙望前方模糊的城廓,此時阿古達木舔了舔嘴唇,有些乾燥的厚大嘴唇,豔紅的好像抹了一層鮮血。
他也確實太渴望見到鮮血了:畢竟此番驅縱這些潰兵進攻固原城,無論怎麽打,都是大功一件。
甚至,他都已有些遏製不住,想著接下來會是多麽美妙的時刻。
而隨著前方的情形愈加清晰,本就心情愉悅的他,面色忽然變得狂喜起來:固原城竟然沒有關閉城門!
真是長生天保佑!
阿古達木根本沒多想,雙眼就通紅了起來,揮舞著狼牙棒高喊起來:“草原的勇士,速速衝入固原城,守住城門,堅持到大軍到來!”
他的部下們聞言,立時嗷嗷嚎叫著抽出奇形怪狀的武器,也不管什麽隊形,滿山遍野地衝了出去。遇到前方的潰兵,直接毫不留情地斬殺起來,為衝鋒清理著道路。
一時間,明軍潰兵的慘嚎,頓時響遍了整個戰場。
在鐵蹄之下飽受死亡恐懼的摧殘,讓他們發出了心底唯一的聲音:“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然而這些並沒有什麽用。
大批的士卒被長矛捅穿,被彎刀劈翻,被狼牙棒敲碎了腦袋,隨後又被滾滾的鐵流,踩成了肉泥。
親眼看著這一幕的李俊,儒雅憂鬱的面色,不由多了幾分狠厲和憤怒。身後那些躲在拒馬鹿砦後面的兵士,更是目眥欲裂。
“都督,下令開槍吧!”一名神機營千總吼道。
李俊卻沒有回答,而是大聲對著潰逃的士卒,高聲吼道:“前方大明將士聽令!以錐形陣退入城中,勿要衝擊拒馬鹿砦!”
“都仔細聽好了,我等不會拋棄任何一名兄弟,然爾等也別當了敵人的幫凶!如有衝擊拒馬鹿砦者,當場格殺勿論!”
潰兵本是一團混亂,但在冷兵器時代,只要有主帥能拿出相應的勇氣來,很容易起到鎮定軍心的作用。
更不要說,潰兵們也沒想到,固原城這裡竟然沒關城門,會有人來拯救他們!
一時間,那些潰亂的逃兵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兒,立時聽從號令匯集成一支錐形的模樣,向著固原城奔逃而去。
然而三丈寬的城門,根本不可能讓這五千余潰兵,一下湧入城中。
跑在後面的一名好似百戶的明軍,見狀忽然抽出了腰刀,大吼一句:“兄弟們,跟他們拚了,大明不負我等,我等又豈能負大明!”
他飛身撲向一名急縱而來的火篩騎兵,但人在半空就被劈成了兩半兒,鮮血頓時灑落了一大片。
然而,這一聲怒吼卻激起了潰兵的余勇。
後面那些人看到已無逃生希望,也紛紛反身衝殺了過去:“能救多少是多少,奶奶的,跟他們拚了!”
“兄弟們,
記得替我們報仇!”“決不能讓他們攻陷固原城,殘害我大明子民!”
隨著這一聲聲怒吼,戰役瞬間變得慘烈起來。一具具血肉之軀,阻擋著火篩鐵騎,彰顯著人性偉大的光輝。
他們人數兒雖然不多,反抗也顯得有些徒勞,可表現卻猶如一劑強效的鼓舞藥,注入了神機營將士的心中。
“開火!”李俊也估摸著距離,猛然一擦眼角的淚,引燃了手中的神機銃。
明代朝廷統治者,向來極為重視火器。
朱元璋掃平群雄,朱棣北逐蒙元出朔漠,火器都立下了赫赫戰功。其中明軍當中的神機營,就是盡數裝備火器的兵種。
隨著李俊的一聲令下,銅做的龍頭夾著噝噝燃燒的火繩落進引藥池,引火藥瞬間被點燃。火焰沿著引火孔傳進槍膛,頓時又點燃了火藥,迅速燃燒的高溫氣體,推動鉛丸沿著槍管前進......
砰的一陣亂響,千余支槍口噴出了小白花!
正舉著武器亂糟糟衝來的最前方火篩鐵騎,像被施展了什麽妖法一樣,身子猛然一仰摔落在馬下。
只是一輪槍響,便有成片的火篩騎兵被打翻。
他們骨骼被擊斷,內髒被震碎,鮮血猛烈噴濺,染紅了固原城前的土地。不少戰馬也發出痛苦的嘶鳴,不是發狂亂奔就是轟然倒下。
剩下騎兵衝鋒的氣勢,也頓時為之一挫。
然而令何瑾氣憤的是,大明承平太久,這些神機營將士隻掌握了火銃的運用。卻做不到連番發射,一輪過後就開始亂糟糟地填裝火藥,給了敵軍可趁之機。
“快,快衝上去!”阿古達木顯然是見識過明軍火器的,當即怒聲吼道:“他們三息之間才能發射一輪,趕快衝上去!”
勇猛的火篩騎兵,聞聽這聲命令後,又鼓起了勇氣。
他們是驕傲的,祖先靠著戰馬和彎刀,橫掃了無垠的草原,統治了富庶的中原。就算到了現在,他們仍舊堅信只要胯下有戰馬、手中有武器,就能重現先祖的榮光!
然而,他們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
就在即將衝到拒馬鹿砦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兩支騎兵部隊早已從固原的東西二門奔縱而出,加速了馬力,猶如一柄剪刀狠狠地向他們剪了過來!
“這怎麽可能?”阿古達木徹底傻眼了,他想不通為何明軍好像算準了一切,就等著他們前來送死一樣?
明明是他驅縱著潰兵大舉攻城,不論固原關閉還是打開城門,都是穩贏不輸的局面。怎麽一下子,竟變成了這幅模樣?
不過,用騎兵來對付我們?
明軍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只要在馬背上,沒有人能敵得過驍勇的蒙古勇士!
然而剛想到這裡,拒馬鹿砦之後的神機營,趕在鐵騎們碰撞之前,又發射了一輪火銃。慘叫聲頓時傳來,不知該繼續衝鋒、還是向左右交戰的火篩騎兵們,又倒下了一片。
緊接著,神機營將士再不戀戰,護衛著潰兵退入城中。
有火篩騎兵已衝到拒馬鹿砦之前,卻忽然感覺身子一輕,直接連人帶馬,摔入了數丈深的壕溝當中。
這時阿古達木才明白,為何之前那個明軍將領,要強調潰兵不可衝擊拒馬鹿砦了。不是怕自軍毀了防禦線,而是怕暴露了這該死的壕溝!
可就在他應接不暇中,徐光祚、馬元章和陳壽率領的騎兵,便已滾滾衝入了來不及變陣的自軍騎兵當中!
貼身慘烈的廝殺就此展開!
點點血色在戰馬激起的煙塵中,顯得那樣的微弱,但都代表著一條條生命的消逝。掉下戰馬的戰士,沒有任何存活的可能,都毫無例外的被疾馳的戰馬踏成肉泥。
然而,明軍畢竟佔有主動的優勢。
切入火篩軍中後也絲毫不戀戰,隨著主將的衝鋒繼續撕裂著戰果,衝擊混亂著敵軍的陣型,打擊著他們的士氣。
鐵矟在戰士忘我的狂呼聲中大力刺出,或是碰上對方的兵刃,傳出刺耳的鐵器摩擦的聲音,或是直接帶起大蓬的鮮血,將對方刺落於馬下。
刺眼的紅色好像一團烈火,燒灼著徐光祚的眼睛和身體。
一雙幽深黑亮的眸子中,微不可見地帶上了幾許血絲,死死凝視著前方那個暴跳如雷的敵軍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