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日開始,也就是七月的頭一天。京城裡就不知從哪兒,傳出了寶鼎銅行幕後老板神秘莫測的話風。
可不待人們的興致都被勾起,便看到身穿飛魚袍、手持繡春刀的錦衣衛,開始頻頻出現在寶鼎銅行的周圍。周邊的飯店酒樓老板,也信誓旦旦地說,錦衣衛向他們打探寶鼎銅行的消息......
這一下,人們的興致不是被勾起,而是完全被吊住了:銅價一路飆升,百姓正在糾結著,要不要花大價錢買上一面銅鏡?
要是不趕緊買,以後兒子娶老婆的時候,該怎辦?......
正趕上這個節骨眼兒,京城最大的銅店卻被錦衣衛盯上了,誰還能不關注?
隨後,消息就越傳越玄乎了。
其中最堅挺、可信度最高的一條,就是一個酒樓老板透露的,說那日錦衣衛喝了些酒,無意道出了寶鼎銅行的幕後老板,有可能是白蓮邪教的高層!
錦衣衛此番緊密部署,正是要一舉端了這個窩點!
白蓮教?......
這個邪教組織距離上次七星會的事兒,還不到一個月,人們當然記憶很深刻。
他們記得那曾經香火鼎盛的玄天觀,一下變得荒無人煙。好多順天府、五城兵馬司的官員將軍們,也一個個被錦衣衛帶走......
“不能從寶鼎銅行那裡買銅器了,先不說他們這些時日惜售,就是敞開了賣,我們也不能買了!”
“這要是買了,可就犯了通敵的罪過,腦袋別想在脖子上好生呆著了!”
“可,可家家戶戶不能沒個鏡子,銅鏡不能買,那該怎麽辦啊?”
就在京城百姓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又一個勁爆的消息傳了出來:百寶齋的玻璃鏡,又開始銷售了!
誰都知道玻璃鏡比銅鏡好,清晰又便宜。可,可那玩意兒吸人魂魄啊!......就算百寶齋重新開業,也沒多少人敢買吧?
想都這樣想,但其中不乏看熱鬧的人。都想著在外面看看不買,總不至於也被吸走魂魄吧?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百寶齋門前來買玻璃鏡的,竟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很多人拿著寶鈔、銅錢,還有舉著銅鏡、銅飾的,搶著喊著要買一面玻璃鏡。仿佛晚上那麽一刻,就買不到了似的。
人們吵吵嚷嚷,都需要店裡的夥計努力維持秩序。
火爆的場景,一下讓來看熱鬧的百姓,升起了一絲不自然的急迫心思:別人都買,我不買,是不是我錯了?
“兄台,聽說玻璃鏡吸人魂魄......”
“哼,敬鬼神而遠之,我才不信那個!”
“姑娘,玻璃鏡吸人魂魄......”
“為了美,我寧願不要魂魄!”
“大叔,玻璃鏡吸人魂魄啊......”
這位大叔倒是理智很多,帶著幾分神秘,悠悠一笑,道:“年輕人,長點腦子吧......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玻璃鏡吸人魂魄之事,你親眼看到了?”
“嗯?......”問話的百姓,一下被反問到了。
“再說了,這謠言是從哪兒傳出來的?還不是寶鼎銅行那些白蓮教邪匪傳出來的,他們這樣做,不就是為了哄抬銅價,好大撈一筆?”
“何千戶辛辛苦苦弄出玻璃鏡,就是為了造福我們。可你們卻連那等低劣的謠言都信,呵呵......”
說完,大叔就不搭理那人了,又往裡面擠:“哎哎,我早就來了,給我三面、不,來十面玻璃鏡!”
店外愣愣站了一會兒的百姓,忽然就一拍腦門兒,覺得自己反過勁兒了:“還有我,
也給我來十面玻璃鏡!”京城各坊的百寶齋分店,情況也大同小異,都是一副人人搶購的景象。對面酒樓看著這一幕的張懋和朱厚照,簡直都傻眼了。
“小子,你到底用了什麽妖法?”
張懋畢竟是宿將,一眼就看出了貓膩:“我們編造的謠言剛放出去,怎麽可能一下就讓百姓們幡然醒悟,這麽多人來買玻璃鏡?”
何瑾卻忍不住神秘一笑,道:“叔父,你聽說過‘托兒’嗎?”
“嗯?......”張懋眉頭一擰,啪地一下就把九環厚背砍山刀拍桌子上了:“少廢話,別整這些個沒用的!”
何瑾這就鬱悶了,總覺得張懋跟個哆啦A夢一樣,隨時隨地能拍出砍山刀。
“托兒嘛,就是說那些人,都是我花錢雇來的......你看剛才那位大叔,演技就很好嘛,結算工錢的時候,一定要多給點兒。”
“花錢雇,雇來的?......”朱厚照一下就傻了,隨後就急了:“何千戶,你這不是騙百姓嗎?”
何瑾又鬱悶了,撫額道:“殿下,這怎麽能是騙呢,分明是善意的引導好不?......咱那玻璃鏡又不真吸人的魂魄,而且性價比還高,百姓們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怎麽能是騙呢?”
朱厚照一下就啞口無言了,總覺得何瑾的話,乍聽起來像歪門邪道,可就是好有道理的樣子!
這一日,就在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當中,愉快地過去了。
第三日的時候,何瑾就已經不必找托兒了。因為玻璃鏡性價比很高,謠言又在從眾心理下輕易被粉碎,真正的顧客自然紛紛盈門。
而從第四日開始,一傳十、十傳百,玻璃鏡吸人魂魄的謠言,已徹底被掩蓋。
之前被壓抑的鏡子購買需求,也在沒有任何顧慮下,徹底爆發了出來,京城上下又陷入了一陣搶購的熱潮!
到了第七日的時候,何瑾便坐在了家中,聽起了沈秀兒的商業匯報。
“相公,這幾天我們一共拋出去了,將近五萬面的玻璃鏡。”沈秀兒拿著昨夜整理出來的帳簿,雖然神色有些疲累,可精神很是煥發和激動。
何瑾點頭,問道:“速度如何,貨源還夠嗎?”
“速度很快,頭一天隻拋出了兩千面左右,可越往後速度越快。昨天隻一天時間,就拋出去了將近一萬面!”
沈秀兒看著帳簿,神情越發欣悅:“至於存貨也應該是夠的。早在十幾天之前,我們就租下大量的倉庫貯存玻璃鏡。磁州那裡的鏡子,也在源源不斷地運來。 ”
何瑾還是滿意點頭,又問:“那市面上的銅價呢,下來了沒有?”
“下來了!”
沈秀兒拿出了統計,京城的銅價過去幾天,就跌了三成。只是現在惜售的心理嚴重,很多商賈握著銅料,還不願意拋售出來。
“現在是較勁兒的時候。”何瑾淡淡道:“只要持續拋售玻璃鏡,就會有小商賈率先承受不住,緊接著他們就會拋售銅料。隨著他們一拋售,銅價就會一路跳水,我們就完美打贏這場商業戰了!”
一旁張懋聽著兩口子的談話,徹底心服口服了:“小子,你真是有鬼點子也有魄力,非比尋常。如此先予再取,讓人不知不覺就中了套兒,想跳出來也得揭層皮!”
何瑾聞言就咧著嘴笑了,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是頭睚眥必報的貔貅嘛......要不是陛下這次要求留他們一條生路,直接調來磁州的資產打上一場貿易戰,我能讓張家兄弟都掉半條命,叔父你信不?”
張懋這就不說話了,最後居然慶幸地一笑,道:“好在侖兒是被利用了,否則真無緣無故得罪了你,老夫恐怕就沒張家兄弟那麽好命了......”
這句話落,何瑾一點沒謙虛,也沒否認,只是微微笑了笑。
朱厚照卻一下興奮起來,小臉兒都泛著紅光:“英國公,何千戶厲害著呢!孤早就覺得,跟著他混有前途!......對了,何千戶,這次我們能掙多少錢?”
何瑾這就笑得更詭異了,望著朱厚照道:“這個嘛......就要看太子殿下的演技如何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