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十日的時光,有時候說過去,也就一眨眼過去了。
京城仁壽坊的張府,足足佔據了半條街道的府邸,黑壓壓的一片。朱紅色的大門,懸掛著八個大燈籠,氣派非凡。門兩旁還立著一人多高的石獅子,張牙舞爪,據說還是弘治皇帝禦賜的。
今日清晨,張鶴齡和張延齡兩兄弟就膩在了一塊兒,商量著往後的計劃。
“兄長,原以為那個何瑾開礦山、獻軍策、平賊亂,簡在帝心,是個有本事的人物兒。想不到,也不過如此嘛。”建昌伯張延齡眼角上挑,說話時嘴角卻往下抿,給人一種刻薄、眼高於頂的感覺。
“區區十五歲的小兒,有點小聰明罷了。”
壽寧侯張鶴齡卻面相圓潤,一臉的富態,此時眯著眼睛一擺手,道:“就算略得了那麽一點恩寵,終究比不過我等皇親國戚。”
說到這裡,他猛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如今市面上的銅價多少了?”
“一面一尺的銅鏡,已經漲到三十兩了。這些時日,我們又收購了不少的銅料,正在加緊熔製成銅鏡,馬上就能大賺一筆!”
聽聞這個消息,張鶴齡眉頭一蹙,道:“銅價大漲,正是店家囤積的時候,怎麽還有人向我們賣大量的銅料?”
“兄長放心,我都查過了,是雲南一片客商開采出的滇銅。那深山老林倒是有銅礦,可是開采不易,製成銅器後又銷量不好,只能重新熔了當原料運到京城來賣,正好兒便宜了我們。”
“唔......若真是這樣的話,倒是一樁好事兒。不過,我總覺得這時節兒,又突然來了一筆銅料,有些不對勁。”
張鶴齡還是不太放心,但他是個思維跳躍的人,事兒都不往深裡分析。隨即又想到了什麽,道:“玻璃鏡燒製的工藝,打探到了沒有?”
“銅鏡這生意,終究要被玻璃鏡取代的。我們放出的消息能迷惑一時,卻迷惑不了一世。而且這事兒已惹得姐姐不高興了,得快點把玻璃的工藝弄到手才是!”
張延齡聞言,面色不由一戾,道:“我這就再加派人手去磁州!說來也真是奇了怪了,前兩撥兒派去的人,怎麽一點音訊都沒傳回來?......”
......
同一時間,何瑾家的水簾亭中。
張懋、朱厚照、還有何瑾三人懶洋洋地躺在藤椅上,身邊有小月兒、紅芽、綠柳手法嫻熟地按摩著。而且,只要眼神兒一瞟身旁的冰鎮果品,還有專門兒的丫鬟送入口中。
如此腐敗奢靡的生活,估計讓弘治皇帝看了,都會氣得牙疼:朕勵精圖治、衣宵食旰,才弄出的‘弘治中興’盛景,可不是讓你們三個跟豬一樣享受的!
此時滿頭大汗跑進來的賴三兒,看到這一幕也不由羨慕嫉妒恨。只能動作慢點兒地,將手裡的一張紙交給何瑾,希望能在這裡水簾亭裡多呆一會兒。
何瑾則半眯著眼,看了下紙上的消息,歎了一口氣道:“唉,真是賊心不死啊,又往鼓山煤礦送免費勞動力了......”
沒錯,既然知道了張家兄弟,要打玻璃鏡的主意。何瑾當然第一時間就跟磁州的丁逸柳通了氣兒。
然後,張家兄弟派去的商業間諜,就被胡不歸守株待兔,直接扔煤山勞改監牢裡去了。
抱怨完,何瑾也知這事兒不能再拖了,微微一側身道:“叔父啊,確定這些時日,偷偷賣給寶鼎銅行的銅料,沒引起他們的懷疑?”
快要睡著的張懋被吵到,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道:“放心吧,老夫遵照你的吩咐,專門兒勞煩了以前的老部將,
從雲南那片兒弄來了一支商隊。”“除了三萬斤的銅料,是我們三家湊出來的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別人也絕看不出,一丁點兒的問題!”
朱厚照聽到這裡,登時在藤椅上一骨碌,扭過身子向何瑾問道:“何千戶,現在銅料已給他們送過去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
“接下來當然是打破謠言,讓百姓們重新接受玻璃鏡唄。”
看著張懋也支愣起耳朵,何瑾也不敢裝逼,直接道:“然後市面上的銅價,自然就跌下來了唄。”
“如此一來,寶鼎銅行花高價從我們手裡買過去的銅價,自然就砸手裡了。”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嘿嘿一笑,道:“到時候,我們再用極低的價錢回收過來。他們吃了虧不說,指不定還要感謝我們呢......”
誰知張懋聽了這話,又哼了一聲,道:“謠言這事兒,是你說破就能破的?皇后娘娘乃一國之母,親自下場辟謠,結果還不是越辟越糟?”
一聽這個,何瑾忍不住就笑了:“我早就說過了,謠言這種事兒,怎麽能順著它走呢?破除謠言的第一原則,就是跳出謠言的邏輯!”
“然,然後呢?......”朱厚照更加興奮了,總覺得何瑾的話,雖然聽起來像歪門邪道,可就是好有道理的樣子!
“然後,咱再編出一個更大、更容易讓人信服的謠言,蓋住之前的謠言,不就什麽都解決了?”
何瑾憐憫地看著朱厚照和張懋,不由感歎:唉,沒經歷過網絡信息大爆炸,就是不行啊......前世網上多少熱點頭條,最終不都被一個接一個的熱點,給蓋住了?
張懋一聽這個,頓時也不困了,猛地翻身看向何瑾。
直跟看怪物一樣,盯了何瑾有半柱香的時間後,他才半信半疑地又躺了回去:“你小子,腦子裡怎麽有這麽多的鬼點子?......這法子聽起來稀奇古怪,但未嘗不可一試。”
朱厚照卻不管這個,急忙問道:“那我們又該造個,什麽樣的大謠言?”
“嗯,就說寶鼎銅行的幕後之人,其實是白蓮妖教的高層。此番故意不讓百姓們換玻璃鏡,就是為了哄抬世面上的銅價,他們好趁機大賺一筆!”
何瑾眼珠兒一轉,這麽個餿主意就出來了:“最好呢,謠言造出來的時候,我們讓錦衣衛們,沒事兒就在寶鼎銅行那裡晃蕩兩下。同時放出消息,誰從寶鼎銅行那裡購買銅器,就有勾結逆匪的嫌疑!”
這一下,張懋直接坐起來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小子,你這謠言也太狠毒了吧?......還有,人家白蓮教綁架了你一回,你便但凡逮住點機會,就往人家頭上扣屎盆子?”
何瑾卻傲嬌地一哼,道:“我就是這麽個小心眼兒的人。白蓮教要是不服氣,讓他們來咬我啊......”
張懋一愣,只能苦笑道:“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何瑾就哀怨地瞥了張懋一眼,懶得再跟他說。
隨即轉向賴三兒,嘿嘿一笑道:“行了,你納涼也差不多了。發動起所有的城狐社鼠,開始躁起來吧!”
看著賴三兒幽怨離去的背影,何瑾隨後就慢慢又眯上了眼睛:哼,跟我玩兒謠言這一套,簡直就是關公面前耍大刀,挑糞的門前掂大杓兒。
你們足足差了五百多年好不,玩兒不死你們!
“嗯,月兒,再用點勁兒......對,再往左一點兒。”想完這些,又深嗅鼻前一口清涼芬芳的空氣,感受著夏日的悠然,何瑾才舒服地閉上了眼:“這,才叫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