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從來不相信,京城裡有什麽鬼手樓。
因為,他本身就是個殺手。而且還是能在百步外,一箭取了他人性命的超級殺手——雖然直到今日,他也沒想明白,何瑾為何還會活下來。
至於不相信鬼手樓的原因,是他清楚京城乃天子腳下。做那等生意還弄得滿城皆知,純粹如同老壽星吃砒霜。
踏入殺手這個行業,靠的完全就是個人際遇。
他原本生於京城外的一個獵戶之家,後來才知道自己還是軍戶。在邊關浴血奮戰了三年,除卻撈來一個‘神射手’的虛名外,什麽都沒得到。
該有的功勞、賞賜之類,全都被人奪了去。他試圖反抗了一次,可結果就被安排到了炮灰營裡,差點死在戰場上。
之後,他就殺了那個陷害自己的把總,逃回了老家。又怕連累家中父母,只能跟老鼠一樣躲在京城裡,在治安很亂地方打打零工。
這期間,他又因氣憤不過,失手打死了個作惡多端的無賴。
可想不到,在山神廟找到他的人,不是官府的兵差,而是一個穿著很是不差,像個管家一類的人。
他想請自己殺一個人,酬勞很是可觀。
自此之後,王英便走上了殺手的道路。並且,這也是他後來認識大多數殺手,走過的相似之路。
所以鬼手樓那樣的組織,在他看來,存在俠義小說裡多一些。現實中的殺手從不冷酷,也不浪漫,若不是被逼無奈,他絕不願躲在黑暗底下。
然而,通過這些時日的觀察,王英的想法漸漸有些動搖了。開始相信,京城的確有鬼手樓。
轉變的原因,一方面是京城裡的盤查力度,越來越嚴。他生怕官府從一些蛛絲馬跡中,查到了自己。
另一方面,就是那些勳貴們的反應了。
從雇主那裡,他得知了鬼手樓,就隱藏在眼前的玄天觀。尤其那些勳貴們,好像還很忌憚這個鬼手樓,竟然都乖乖地送來了賞金。
這樣的發現,不由讓王英喜出望外:京城勳貴們都不敢得罪的組織,自然就是自己的活身之所,能夠給予自己庇護。
哪怕,真是白蓮教逆匪,也無所謂了。
想到這裡,王英下定了決心,從趴伏了兩個時辰的草窠中起來,一步步慢慢地走入了玄天觀。
推開沉重緊閉的大門,裡面顯得有些荒涼。
尤其夜幕之下,滿殿的神塑雕像,一個個不是面無表情,就是怒目而視。讓小心翼翼的他猛然一個回首,都有些心裡發毛。
是的,殺手也會害怕。
就在他疑惑,這座觀裡到底有沒有人的時候,忽然感到一股幽冷的殺氣,從背後迅猛襲來!
憑借多年戰場上養出的敏捷,王英當即側身一翻,躲過了那一刀。可就在他抬頭準備解釋的時候,又一下心神劇震。
因為襲擊他那人,面上覆著一張猙獰的惡鬼面具,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這一瞬,又是一柄劍從背後刺來,王英心神失守下反應不及,被挑中了肩膀:“不要殺我,我是來投靠鬼手樓的!”
另外那個從背後襲擊他的人,似乎愣了一瞬。同之前那個鬼面人對視一眼後,兩人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味道。
王英當然沒功夫揣摩兩人的眼神,趕緊又言道:“那個何瑾,就是我一箭射中的!你們鬼手樓派了那麽些人沒做到的事兒,我卻做到了,應該有資格加入吧?”
一向不愛講話的他,在此生死之際,說出了比往常半月還多的話。
可兩名鐵面人,還是沒吭聲。
並且王英還看到,兩人卻還都下意識地,
握緊了手中的兵刃。一前一後地將自己包圍了起來,隨時準備發起斬殺。一時間,王英明白了些什麽,也緩緩地從靴裡抽出了匕首。
就在三人即將生死一搏的時候,殿內忽然傳出了,第四人的聲音。
一個女人的聲音。
聲音清冷,而且很有威儀:“那些個草莽之徒,不過是我們鬼手樓的邊緣人物。倘若是我們出手,你以為何瑾還會活著?”
“那也是你們判斷失誤!”
王英脫口而出,隨即看向殿內那個頎長窈窕的白衣身影,道:“何瑾天生神力,絕非尋常人可敵。你們輕敵不說,還鬧得滿城風雨,得不償失......”
白衣女子這就不說話了。
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王英後,才問道:“一百二十步的距離,你能一箭斃命?”
“不錯!”王英傲然點頭。
白衣女子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的雇主是何人?”
王英頓時警惕起來,回道:“恕不能相告。”
這話落下,那兩位鐵面人登時氣息開始粗重,顯然在壓抑著胸中的怒火。
白衣女子卻沉默了片刻,隨後竟點點頭道:“很好,你很有殺手的準則,可以加入我們鬼手樓......”
王英臉色頓時有些歡欣,問道:“那你們鬼手樓到底?......”
“這當然還不能告訴你。”白衣女子語氣也輕松了一些,似乎還有些笑意:“該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不過眼下,你必須喝下血酒,發下毒誓效忠我們鬼手樓,我們才會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說著,白衣女子便向兩位鐵面人揮了揮手。
看到那兩位鐵面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刃,王英也松了一口氣。
並且,這跟他想象的也差不多:鬼手樓當然不會稀裡糊塗地,就讓一個陌生人加入,自然還會有一重重的考驗。
至於說血酒毒誓什麽的,他也算見怪不怪。神秘的組織,自然會神神鬼鬼的。
隨後,白衣女子就從殿內端出了一碗水。
王英用匕首劃破自己的指尖,滴了幾滴血進去後,起誓言道:“在下王英,願誓死效忠鬼手樓,若心懷二意,必不得好死!”
言罷,他端起水就要一飲而盡。
可......就在湊到嘴邊的時候,他忽然又有些遲疑。
這時候,白衣女子似乎看出了他的顧忌,道:“沒錯,你的擔憂是對的,裡面的確下了一種藥物。”
“但絕不會讓你死去,也不會讓你喪失武力。只不過,若不隔一段時日,從我這裡拿解藥的話,就會腸穿肚爛而死......”
說到這裡,白衣女子的聲音,似乎還變得鬼魅了一些:“你也可以選擇不喝。只不過,何瑾似乎極受皇帝恩寵......”
王英臉色不由一變。
隨後,他又不禁苦笑了起來:自己還有什麽退路呢?逃離京城是不可能的,這裡是自己的故土,家中還有父母......
並且,身為殺手的日子,本就暗無天日。如今就算再被人利用,至少說明自己還有利用的價值。
想到這裡,他一言不發地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那接下來,我該做什麽?”
“不急,等著......”白衣女子伸出手,他在眼前晃了晃。隨後慢慢地依次伸出手指,數道:“一,二,三,四......”
還未數到十,王英就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
緊接著一個踉蹌,手中的碗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他也隨即無力地倒了下去。
這時候,崔氏才揭開了臉上的面紗,對著兩位鐵面人鄙夷道:“跟了瑾兒那麽長時日,連騙人都不會,還要打打殺殺?”
摘下鐵面的劉火兒和陳明達,不由臊得滿臉通紅:“太,太夫人,我們想到他就是刺殺老大的凶手,有些忍不住......”
當然,心裡想的就是:我們哪兒能都跟你們何家人一樣啊,謊話張口就來,說得還一套兒一套兒的。
尤其陳明達這會兒,還對王英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唉,可憐這位兄弟,你也算一條漢子。不過,落老大那等人的手裡,就自求多福吧......
真心勸你一句,千萬不要試圖抵抗!
千萬,千萬不要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