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真忙。
新任的常委副縣長黃新明同志,忙得象隻停不下來的陀螺。
領導忙,從人大調過來的江義也忙,倒不是忙著給領導寫材料、照顧領導的生活,而是象個瘋子樣帶著幾個高薪挖來的技術人員,蹲在陶瓷廠裡沒日沒夜得做實驗。至於那些瑣事,都是對口副主任時滿平去安排其他人代勞,跟他這秘書沒關係。
作為辦公室排名第一的副主任,時滿平也沒什麽不滿,黃縣已經給他打過招呼。江義調到這邊來,就是幫領導實驗新型建築材料的,一旦實驗成功就會安排到工業局任職,協助領導搞幾個廠子的轉型工作。
所以,楊鵬主任召開黨組會,討論辦公室推薦幹部的時候,副主任時滿平不顧同事們的感受,要求推薦江義同志擔任辦公室副主任,佔掉一正四副的最後一個職位。
時滿平算得很精明,江義最多呆半年就會走,等到那時劉明亮的資歷也過得去了,加上棟材的超強活動能力,未必不能順勢接任副主任一職。兄弟嘛,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沒人張過嘴,棟材都幫弟兄們預留好股份,劉明亮是棟材的鐵兄弟,有機會能不幫襯?
剛從鄉鎮調任過來的袁主任是錢縣長的老秘書,一言一行都可能讓主要領導楊鵬產生誤會,所以他保持沉默;但有意將組長職務換成副主任的秦國富很不滿。
“時主任,這不妥吧?江義同志是來過渡的,工作有進展後就會到工口任職,是否安排他當副科級幹部更為妥當?”
是不妥,但不讓江義當副主任,莫非讓你當?你要是佔了這位子,幾年不挪窩,下面的弟兄們怎麽辦?再說,江義是棟材安排進來的,給趙主任當過秘書,也能算是辦公室出去的,現在又從人大回來了,憑什麽不能當副主任?
“秦組長,江義本來就是辦公室的人,領導也沒有明確表示他只是來過渡。”
“老時,他去年是跟班學習。”
“跟班學習怎麽了?如果不是趙主任要去人大,不早就調進來了?”
新主任楊鵬也覺得時滿平有點強詞奪理,但認為重用秦國富可能會更不妥,不是他不關照以前的下屬,而是這人不堪重用。去年棟材來辦公室過渡,明知人家是主要領導點名來的,還那樣針對人家,這要是成了副主任,對口了某位縣領導,以後指不定會惹多少麻煩。
尤為重要的是時滿平說得有理,棟材是大家的兄弟,劉明亮又是棟材的兄弟,沒機會也就算了,但有機會就必須幫一把。
要不然,那一萬五的原始股燙手不?
可這事又難辦,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吧?辦公室裡還有兩名沒放出去的老資格副科級幹部,他們會不會服氣?
見領導猶豫不決,知曉他為難的時滿平故弄玄虛,提醒道:“楊主任,我希望組織上充分考慮我的意見。”
注意,此處用的詞是‘意見’而非建議,連楊鵬在內的三位班子成員都被誤導了。
老時以前是跟老高的,老高又是書記的鐵杆;而黃縣既是書記親手提拔的,又是老闆的絕對鐵杆。說不定黃縣要大用江義,不好直接去找書記要職務,又不好找老闆商量,所以通過老時來運作。
“嗯,你說得也有道理。去年棟材來過渡,也不過是三四個月時間,對我們辦公室的幫助可不是一點點。”
新來的袁主任也從毛建軍那拿了一萬原始股,見主要領導下了決心,連忙附和道:“對對,辦公室出去的幹部就是辦公室的人,乾出了成績,我們辦公室也有光嘛。”
“那就這麽定吧,
你們給同志們做做工作,最多就是半年的事,好飯不怕晚嘛。呵呵,去年滿平也被棟材頂了位置,不照樣樂呵呵地配合工作?要我說,我們辦公室出去的同志乾得越好,我們留守的同志就越好嘛。”“就是,江義是棟材教出來的,還能錯到哪去?”
四個班子成員三個都這麽說,秦國富再有不甘也沒辦法。別的不說,賈棟材雖然與他有怨,但預留給兩辦的股份,可沒少他秦國富一分。日後江義出去了,若水泥廠、陶瓷廠有了起色,又會少了辦公室的那份便利?
開完了黨組會,楊鵬馬上去向盧常務彙報。
現在的盧常務也和以前的趙常務一樣,成天為財政收入發愁,恨不得去銀行裡搶錢填窟窿。愁眉苦臉的盧常務掃了一眼推薦名單,看到來過渡的江義居然被列為副主任推薦人選,不禁心裡一動。
“小楊,這是新明的意見嗎?”
黃縣沒明確指示,楊鵬哪敢明確回復,連忙道:“時滿平同志推薦的,而且強調組織上充分考慮他的意見。常務,您看?”
想起黃新民那尷尬處境,盧常務不禁暗暗發笑。也就是兩位主官都是實務派,施政理念相差無幾,老李又善於上下溝通,但凡老李有一點以前羅副專員的霸道,黃新明同志的腦殼都會炸咧。
“那就這麽辦吧,給錢老闆彙報一下,就說新明同志想放衛星了,看他能不能點把火。”
領導這麽說,同樣位置尷尬的楊鵬可不敢這麽彙報,到了錢縣長那也是暗示這可能是黃縣通過時滿平運作的。
正盯著全縣地圖琢磨修路的錢縣長一愣,突然意識到可能是陶瓷廠那邊有眉目了,老部下開始暗地布局工口的人事。他了解老部下,那家夥什麽事都會預先謀劃,要麽不動如山,動如雷震。
既然是這樣,老秦那算個逑,一個副主任的職務更算個逑。只要那白臉小子能給陶瓷廠找條活路出來,別說一個區區副主任,就是把楊鵬擼掉換成他都行。
“去向宋部彙報。想做事就不能按部就班,實乾的崗位更不能搞論資排輩那一套。都是新明帶出來的兵,棟材二十五歲能獨挑大樑,江義二十九歲了還不行?”
政治敏感性高的楊鵬大吃一驚,錢縣長這話很有魄力,但也非常容易產生歧義。可領導這麽說,肯定就有他的意圖,楊鵬可不相信從地委大院出來的縣長會無的放矢。
得到了明確指示,楊鵬連忙讓人秘股正式行文,然後帶著推薦檔案去組織部向宋部長彙報。
政府的大管家來彙報人事工作,宋部長當然要親自接待。聽完彙報後, 宋部長也同樣以為是黃常委副縣長想布局工口的人事,要不然不可能這樣提拔一名外來幹部。
可這不合規矩,辦公室的班子一般都內部成長,即使是外調也是那些以前從辦公室出去的幹部。如果這樣提破格提拔,下面的幹部會不會有意見,又如何看待組織?
宋部長想了一陣,沉吟道:“先這樣吧,組織上需要考慮一下。”
新任的楊鵬沒有以前高主任的膽色,但政治敏感性同樣很強,只要是錢縣長的指示,除非書記另有指示,否則他這辦公室主任就必須不折不扣得落實。
“宋部,這樣不妥吧?錢縣長和盧常務都有過明確指示。”
宋部長能體諒他的難處,主動道:“我會向錢縣長彙報的。”
可是,由書記打時間差任命的縣政府辦主任,楊鵬的位置本就尷尬,現在錢縣長明確表態了,他連傳達指示的事都辦不好,還要他這主任有什麽用?縣長的第二任秘書小袁可是回來當了副主任,如果一點這樣的事都辦不好,豈不更在縣長那失分?
電光火石間,楊鵬顧不得領導會產生歧義,照搬錢縣長的原話道:“宋部,我來之前,錢縣長明確指示過。想做事就不能按部就班,實乾的崗位更不能搞論資排輩那一套,都是新明帶出來的兵,棟材二十五歲能獨挑大樑,江義二十九歲了還不行?”
這話由錢縣長說是魄力,但由楊鵬轉達就有教訓之嫌。宋部長頓時不高興,立即瞪向這位平時很守規矩的楊鵬。可這關鍵時刻,楊鵬也不敢示弱,他不敢跟領導對視,但把腰杆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