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了一場大雨,天氣涼快多了,被含笑樹林包圍著的辦公室裡更是有些涼意逼人。也不知是氣溫降低了,還是黃局長發的脾氣太大,不要說把事辦砸了的王娓娓,就連黎冬這樣的小蘿卜頭都覺得身上有些冷。
官大一級壓死,何況黃局長除了是園林所所長外,還是城建局副局長,堂堂正正的城建系統三把手,而且是分管城建系統的錢常委副縣長的前秘書!
不要說在所裡他是土皇帝,即使是在局裡說話也有份量得很!
江義虐桑坷系薔擲鐧畝咽鄭昭凰畹霉費芡罰渥於疾魂瘛
邱紹飛跳吧?有本事再跳個試試?惹翻了這閻王,他那‘以工代乾’馬上會重新變成工勤編,搞不好還會被他發配到環衛所去掃大街!
兩個最諾畝濟宦渥藕茫漵噯爍疫催賜嵬幔
即使是劉明亮這樣有機會走人的家夥,在這火頭上都不敢惹黃局長。別忘了,哪怕是縣政府辦準備選調他,也得黃局長蓋那個同意調出的公章。這閻王本就是從縣政府辦出來的,他要不同意蓋章,恐怕即使是收了重禮的高主任,也不好硬壓著以前的老部下蓋章同意。
可是,剛發了通火,把邱紹飛都嚇得面無人色的黃局長,心裡非常煩躁。他剛在局裡開會,林局在縣裡挨了罵,回來就開班子擴大會,從上至下罵了個遍。
操,自己又不分管城管、環衛,關老子屁事!好不容易等到錢老板召喚林局,他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所裡的電話又追了過來。
王娓娓平時挺精明的人,怎麽一到關鍵時候就自作聰明呢?
媽的,不就是讓賈棟材那小子暫代人秘股股長嗎?等賈棟材那小子把苗圃搞出了樣,她也休完產假,再把股長還給她,還不是老子一句話的事?
搞砸了吧?劉明亮那小子沾上毛就是猴,又跟賈棟材一起廝混了六七年,隻要砸摸出點味來,還不會幫他兄弟?
操,本來很簡單的事,搞得這麽麻煩!
蠢材!
‘咚咚咚’的敲門聲,吵醒了正生悶氣的黃局長,扭頭一看是賈棟材這小子,沒好氣道:“滾進來!”
“哎,娓姐說您找我?”
話剛說完,一支‘南方’煙便遞到了黃局長眼皮子底下,緊接著又是冒著火苗的一次性打火機。
“喲,這種煙也好意思給領導吃?”
“嘿嘿,領導不是那樣的人撒”。
自己剛發那麽大的火,這小子還能笑得出來,板著臉的黃局長心裡更是惱火。可事情辦砸了,隻能按辦砸了來辦,總不能讓人看笑話吧?操,要不是手下沒人,今日非把邱紹飛那根攪屎棍撅斷不可!
媽的,居然敢跟老子耍心眼?
狠抽了口早不抽了的孬煙,臉上有了笑容的黃局長沉聲道:“棟材,所裡準備讓你當人秘股副股長,有信心不?”
‘材伢’成了‘棟材’,看來領導這次是生氣了。媽的,一個區區副股長的位子,還不是他想提就提、說免就免?所以,最保險的是真正頂掉王娓娓的人秘股股長位子,而不是當個副股長。隻要跟局裡的頭頭腦腦混了個臉熟,自己又不犯什麽大錯誤,日後黃大仙想踢掉自己時,也得顧忌點臉面。
當官嘛,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莫非黃大仙還能在城建系統呆一輩子不成?隻要黃大仙滾了蛋,即使自己沒路子考出園林所,混到局裡也總會有機會的。
因此,
賈棟材按狗頭軍師的主意,搖頭晃腦道:“領導,我剛才也跟娓姐說了,我是真沒信心”。 黃局的黑臉更黑,他知道這混帳東西想要什麽,他也給得起,但主動給變成被逼著給,讓他這當領導的面子往哪擱?
可是,縣裡懂育苗的人是不少,卻偏偏都是林業局的人,他黃新民想請都請不到,總不能跑到外地去請人吧?如果放著所裡的人才不用,還跑到外面去請人,領導們會如何看自己?連個小小的園林所都管不住,還想組織上壓更重的擔子?
媽的!兩害相權取其輕。
隻有片刻猶豫,黃局長便放棄了王娓娓,反正事情是她自己私心太重搞砸的,怨不得旁人。大不了給她弄個事業編制,對上對下就都有個交待。
“也行,反正王娓娓沒幾日要生了,那就由你來代理人秘股股長?”
不愧是黃大仙,給個破股長都不痛快,也就怨不得老子明搶了!
“黃局,我哪有那本事?”
不識抬舉是吧?
可見這黑大個滿不在乎的樣子,想做育苗生意的黃局長手下沒人,也隻好生生忍下這口氣。縣裡要造林了,隻要能把苗木賣給林業局,那就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多少有點路子的人都在上下活動?再說,穩賺的生意,連邱紹飛那樣的小蘿卜頭都想分杯羹,難道他當一把手的人就沒點想法?
算了,去年要不是自己開了口,這小子早被人事局老楊扣下,而且是妥妥當當的行政編制,現在人家不過是想拿回他本該有的東西,那就放他一馬算了。說服了自己的黃局長,夾著煙的手指了指辦公桌前的舊藤椅,示意這小子坐下聊。
“棟材,世上哪有完全公平的事?要想不公平的事莫攤到自己腦殼上,就要自己努力,讓別人不得不對你公平些。”
不知道自己有過機會進人事局,但知道自己為什麽被分到這的賈棟材,見黃局長連這種話都講得出口,也真服了這位副局長大人,不禁嘲諷道:“黃局,您也就是運氣不好,要不然憑你的本事早當局長了!”
可是,這話落在有了心事的黃局長耳朵裡,卻成了一個雙方妥協之後的馬屁,最多算是水平不高的馬屁。也正是因為這誤會,讓黃局長又高看了賈棟材一些。想當官,光會拍馬屁是不行的,還要會爭能搶,要不然會讓更有路子的人壓得死死的。
會爭能搶啊,老子當初怎麽就沒想到呢?
想起競爭政府辦副主任失敗的往事,黃局長不禁苦笑,感慨道:“呵呵,一時二命三風水,有時候你不信都得信。”
當官的都會演,賈棟材不知對方是真是假,但也不想得罪這狠人太狠,連忙厚著臉皮順著話音道:“黃局,這算什麽?風水總會輪流轉的,人也不可能背時一世年!用您的話來說,這叫天將降大任,必先苦其心智。”
透過指間嫋嫋青煙,黃局長突然覺得敢爭敢搶的這小子有前途,起碼比自作聰明又沒學歷的王娓娓更值得培養。當官嘛,手下沒人,當什麽屁官?
不動聲色間,黃局長又打量了下這黑小子,越看越覺得值得培養。要學歷有學歷,要能力有能力,難得的是膽大敢爭,當初錢老板器重自己,除了個校友虛名聲外,不也是因為自己雖恭順卻無奴才相?
“托你吉言”,黃局長拿起煙盒,扔了支‘芙蓉王’過去,自己也用孬煙屁股續了一根,讚許道:“棟材,其實我更看好你,這年頭馬屁精多,能做實事的少。你放心,隻要有機會,我會向上面推薦你的,不會把你按死在這。”
賈棟材不知黃局長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但他知道這是個再次緩和關系的機會,趕緊抓住機會表表忠心。剛才明亮講的沒錯,帽子肯定能搶過來,但還是得在人家手下混,不夾著尾巴做人是不成的。
媽的,想往上爬,還是隻有聽明亮的,想辦法混進兩辦,那地方才是真正出領導幹部的地方咧!
“領導,我真的對你有信心!”
這馬屁更爛,黃局長沒好氣地罵道:“馬屁精,劉明亮教你的吧?”
“不不,我講的是良心話!”
昨夜一夜未眠,又有劉明亮那個狗頭軍師在,足夠讓本就聰明的賈棟給自己的行為找到充足的理由,以證明他不是純粹拍馬屁,而是真的很敬佩領導這個人。
沒辦法,這是個操蛋的世道,屁話還是有屁人喜歡聽的。
“領導,我承認我不太懂事,但要講佩服,我見過的領導裡,還隻服您一個人!
講句不好聽的話,換成別人當城建局的領導,還不是每日小車坐著、小酒喝著,好好享受生活?可你老人家呢?主動挑重擔,還把公園整治得這麽好,全局上下誰不服您?
領導,會當官沒什麽了不起,會當官又會做事的才是真英雄。我能跟你這樣的領導學東西,那是我賈棟材的榮幸!你這樣的領導都不能高升,那就是縣領導瞎了眼。”
咦,這伢子蠻會講話嘛。
不錯不錯,有拍馬屁的成分,但也是真正佩服自己,否則一個不能推薦幹部的副局長,還不至於讓一個正牌子大學生這樣拍馬屁。有拍馬屁這工夫,還不如跟劉明亮學學,四處尋機會往上爬。
被拍得渾身通透的黃局長,打量著一臉真誠的賈棟材,終於相信這小子不是為了拍馬屁而拍馬屁,最多是馬屁功夫還不深,也就順勢將王娓娓的失誤想辦法圓過來。
“棟材,想去林業局弄口飯吃,其實沒那麽難。馮大龍就是個技校畢業生,能分到我們所是走通了路子,但他老爹要不要賣我三分面子?隻要他松了口,陳局長也不好為難我吧?
哎,隻怪我走得太快,沒跟王娓娓交待清楚,飛伢子又私心太重,否則哪來這些誤會?”
當然,當然。如果自己不爭,這個股長的位子仍然是王娓娓的,苗圃場長也仍然是馮大龍的。提拔重用與平時關照,根本就是兩回事,馮大龍他老爹能霸著肥缺十幾年不挪窩,還會是善齋公?如果不提拔馮大龍,恐怕所裡能吃到的也就隻是些湯湯水水,連肉骨頭都沒兩根。
“就是就是”
見賈棟材一個勁地稱是,黃局長也不再費那口水,苗圃還是要做的,否則哪搞得到錢?至於老馮那裡也好交差,無非是給個說得過去的職務,讓他有個面子而已。
抽完一支泛苦的好煙,黃局長又用煙屁股續了支‘芙蓉王’, 半商量半吩咐道:“棟材,你是聰明人,我也不講場面事。就你這學歷和能力,離開園林所是遲早的事,我就是想留都留不住。這樣,你來當人秘股副股長兼苗圃場長,馮大龍給你當副手,你幫我把他帶出來。等王娓娓開始休產假時,我再把你們扶正。”
兩個人的副股級苗圃、三個人的副股級人秘股,都還能再設個副職?
可仔細一想,賈棟材又不得佩服黃局長的心計。給馮大龍一個副場長職務,等於就是告訴他老爹,隻要自己人秘股股長扶了正,苗圃場的位子就是他兒子的,而且那位子能坐多久,就看他那當爹的。
一個副股級的職務,在自己這些沒路子的人屁股下,無非就是名聲好聽點。可這職務在有路子的人屁股下,那就真正的位子,不難沾點油腥。
邱紹飛為什麽鬧,真以為是苗圃的事?
那隻是個引子,根子上還是綠化股比公園股更有油水,旁的不說,每年行道樹的刷白、修剪、病蟲害防治都要花錢,上萬塊錢過手,哪有不沾點的?如果運氣好,碰上哪個單位搞基建要砍行道樹、按規定搞綠化,那就不是百把塊而是起步都幾百!
綠化股尚且有油水,投資動輒幾十萬的苗圃呢?這些門道,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作為綠化股主力的賈棟材心裡還能沒點譜?
可是,同樣透過手指間的嫋嫋青煙,剛想感激領導提拔的賈棟材突然想起王娓娓,不禁後背都冒冷汗。王娓娓是黃大仙從城建局帶過來的心腹,僅因為自己這麽一鬧,就被他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