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姚將宴會設在上林苑的宜春苑中。
這裡原是供遊憩之用,苑內造景精致,將小橋流水、亭台軒榭、花草樹木、假山怪石等融為一體,景致怡人,適宜遊園賞景。此外,曲廊相連,宮室繁多,又能與眾多賓客提供休憩的場所。
甄姚今日是大宴賓客,凡洛陽九品以上的官員內眷都在應邀之中,可以說將朝廷所有官員的內眷都邀請了。
甄柔帶著滿滿來到宜春苑時,苑內已是花紅柳綠,遊廊、假山、軒榭等到處都是衣香鬢影的女賓客,雍容華貴的老婦人,秀麗端方的年輕婦人,嬌俏動人的韶華貴女們,晃眼看去,仿佛一腳踏入了富裕的女兒國般。當然,也少不了天真可愛的女童,還有齒紅唇白,乍一看還以為是女孩的男童。
甄柔來洛陽的這一年,各類大小宴會都出席過的,眾命婦女眷自是認得甄柔,便是寒門下品官員的女眷尚未見過甄柔,這會兒見身邊人的反應,也知道了甄柔的身份。
如是,甄柔牽著滿滿一路走來,盡是屈膝行禮的人,畢恭畢敬稱“夫人”的更是比比皆是。
然而,誰又知道這一張張恭敬的面孔背後,又是怎樣的一副臉孔?尤其是如夏花絢爛的貴女們,當她們又傾慕又羞澀的看過來時,誰知她們又不是像今日在湖邊的兩名年輕女郎一樣,心裡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惡毒言語?
看來權利地位不僅能讓人趨之若鶩,還能讓人變得面目全非。
甄柔目不斜視,沒有多理會一路行禮問好的一眾賓客,她徑直牽著滿滿走入今日宴會的主會場。
從見外面已到處都是三五成群做堆的賓客,甄柔便知宴會雖尚未開始,但幾乎全部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她這時候再進堂內應是有些晚了。
果然,甫一踏入大堂,只見高坐主位之上的甄姚、右邊挨次一排坐下去的曹家女眷、左邊一排各達官顯貴的內眷,還有左右兩邊又各另坐了兩排的賓客,烏壓壓一堂的人。
這樣的人多熱鬧,也唯有過年時宮中的宴會可比了。
然而,現在卻是不年不節,只是甄姚認為薛家大敗,曹家已然是一飛衝天的氣勢,她也已經妻憑夫貴,是無冕的皇后了吧,要受天下女子的朝拜。
看著滿滿一堂賓客的繁華盛世,甄柔不由想到曹勁今早說的甄姚賣官鬻爵一事,她心中陡然一沉,腳步隨之一滯,又旋即心緒一斂,方若無其事的牽著滿滿繼續走進去,在右側首位的玉簟坐下。阿玉和阿麗則跪坐玉簟之外的方磚上,一旁隨侍。
而眾人早在甄柔進大堂前,就聽侍女進來通稟了,原本吵雜的堂內瞬間安靜了下來,直到甄柔坐下都無人再交頭接耳的說話。
甄姚卻看著因為甄柔到來而一霎那鴉雀無聲的大堂,臉上被眾相追捧討好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她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樽。
甄姚自扶正為君侯夫人,也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加之如今有賣官鬻爵的能力,身邊自然少不了一些擁躉,即便知道甄柔不能得罪,但為了眼前的利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只能一看見甄姚神色有變,立馬察言觀色的為之出頭道:“世子夫人不是上午就來上林苑了麽?怎麽這會才到?可就差您了!”
說話的是坐在左側第二排中間席位上的婦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容貌中等,但顯然頗會穿衣打扮,又是一身少見的華衣美飾,這樣看上去也是一個難得的美人。
甄柔對此婦人有些印象。
此婦曾多次出入侯府,對侯府侍人出手極為大方,有好幾次隨她去侯府的阿麗阿玉都曾得其打點,
她也才因此得知此婦。此婦人稱燕夫人,娘家不過洛陽近郊的一鄉紳,其胞兄卻頗有經商頭腦,底下養了好幾支走南闖北的商隊,冒著戰火四處倒賣貨物,在司州置了眾多奴隸上千的大莊園,便是其他各州也有一兩個大莊園作為據點,多年下來也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豪紳。
其夫家也是洛陽當地的一寒門,祖上出過一四五品的中級官員,不過到現在,她的丈夫僅維持在九品小吏的位子。
按理說,以其身份背景, 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今日的座上賓,在堂外有一席之地已經不錯,卻不知如何攀附上甄姚,之後時時給甄姚獻上一些珍奇異物,數月下來竟成了甄姚身邊的大紅人,前幾日聽阿麗閑話家常,這位燕夫人從商的兄長已經是九品官紳了。
這個時候的商人身份低賤,燕夫人的兄長卻從豪商一躍成為官紳,看來這也與甄姚有莫大乾系。
甄柔對甄姚賣官鬻爵的行為深惡痛絕,聯系燕夫人與甄姚多半也有這些交易,她沒有理會燕夫人,但在坐的人都知道燕夫人乃甄姚的人,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她不願外人見此以為她和甄姚如何了,故還是抬頭面向眾人開口了,道:“今日是曹家設宴,我卻姍姍來遲,讓諸位久候了,在此就先自罰一杯。”
說罷,甄柔從身前的案上舉起白玉酒樽,如雲的水袖垂下,她隨即一仰而盡,然後酒樽一翻,向眾人展示酒水已盡。
眾人豈可在甄柔都如此做派之後,沒有任何反應,當下也不知誰起頭,一眾人等忙是舉杯回敬甄柔。
一杯酒後,這話自然也就打開了,就有人稱她們也才來,有人稱甄柔來的時辰正好,亦有人稱甄柔如此豪爽、堪為女中豪傑……一時間,滿堂盡是對甄柔的交相稱讚,堂內又隨之恢復了原先的言笑晏晏,卻是從對甄姚的追捧變成了甄柔。
甄姚高坐主位之上,將堂內一切變化看在眼裡,她驀然地笑道:“阿柔,我記得你曾說過,秀美的風景可以讓人心情愉悅,排解憂愁。上林苑的風光確實別致,卻哪需你大中午頂著烈日去遊苑賞景,可是遇到什麽心煩憂愁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