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徐徐而輕緩,夾雜著環佩相擊的細碎聲響,一聽就知來人是一眾女子,而且人數不多,聽腳步聲大約三四個人吧,想來是今日應邀出席宴會的女賓客們。
甄柔低頭看著膝蓋上睡得正香甜的女兒,又一想外面命婦貴女對自己的逢迎討好,心裡估摸宴會就要開始了,她們多半只是從這裡經過,便向阿玉阿麗搖頭,示意不用驚動樹後路過的女賓客們。
二人會意,停下起身的動作,繼續跪坐一旁隨侍。
在她們身後是一株需要十人環抱的古樹,兩邊還有繁茂的楊柳低垂,她們幾乎被古樹綠柳遮擋,不走到湖岸邊難以發現她們,這樣何必告知?當然若是被發現了,那再彼此招呼一聲,總歸她現在的身份也不需要在意被發現後的尷尬。
如是,甄柔不再理會樹後漸近的腳步聲,舉目望向一湖夏荷。
任何事物當成一定的規模,便會出現震撼人心的效果。
眼前這一湖望不到邊際的夏荷便是如此。
荷塘是炎炎夏日最為旖旎的風景,觀荷納涼則是夏日最為愜意的事了,凡高門大戶之家,府邸中總少不了一畝或半畝的荷塘。像是在徐州甄府,以及信都侯府,都是有修建荷塘的。
然,荷塘,顧名思義,也就是種植荷花的池塘,其大小自不能與湖泊相比。
這裡當真不愧是皇家禦苑,居然種了滿滿一湖的夏荷。
層層疊疊的荷葉,從嫩綠到墨綠,顏色深淺不一,隻覺彌望千裡。微風過處,碧葉如浪,層層蕩漾,零星可見粉白的花在婀娜搖曳,縷縷清香也隨風拂來。
視覺的絕對震撼享受,還有縈繞在鼻端的香氣,甄柔不由輕闔雙目,沉溺在觀荷納涼的愜意之中。
只在這時,樹後傳來斷斷續續地談話聲。
“……真是可笑!那種女人居然成了君侯夫人……更可笑都知道她是內裡有多髒,我們還得裝糊塗的討好她!”大概想起了自己也曾做過討好的行徑,越說越氣,氣到後來已是冷笑連連,“……不過也該她得的!畢竟侍奉過那麽多人,以前何進大權在握時,麾下一眾大小部下,她可是挨個獻舞陪酒過的,這對付男人的手腕可是連倡姬也比不了,這不?就把孫子都有的卞夫人給擠下——”
話猶未完,已被聲“噓”了一聲道:“你怎麽越說越過了!剛才不是還看到有些侍衛經過麽?萬一被聽見了,你我遭殃倒也罷,累及家族可是不得了!”
“知道了。”到底有所顧忌,連聲抱怨的女子一下子偃旗息鼓沒聲了,眾人的腳步聲也隨之停下,等了半晌,女子的聲音才和腳步聲重新響起,只聽她頗為不甘心地道:“可我就是看不得她好!讓她有攀得鳳位的機會,還不如讓小甄氏……”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走到一起,必有相契合之處。
剛才還在勸對方謹言慎行,轉過話來,自己也一樣的冷聲打斷道:“你當小甄氏只是善妒?對付男人的手腕,我看不比大甄氏差哪兒去!你可知道為何楚太后和楚王妃都自戕了,卻唯獨楚王甘願忍辱偷生被押解到洛陽?”
“小甄氏是楚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開始還憤憤不平的女子一下被轉移了注意,忙不迭地猜測道,“我知道了!你是說楚王是為了小甄氏才甘願被押解上洛陽?”
語音未落,顯然對甄柔心有不滿的女子立即說道:“起止!楚王束手就擒時就提出,他要見小甄氏一面!你說,若小甄氏沒有和楚王暗通款曲,怎會勾得楚王甘願受辱也要來洛陽?”說到這裡不由恨道:“自己都這般不檢點了,
又不能為將軍生育子嗣,累得將軍已過而立之年還後繼無人,怎還能死活不讓將軍再納妾生子!?”“……好了,別再說了……我們該回去赴宴了……”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女子的說話聲也漸漸遠不可聞。
又有湖風徐徐吹過,掠過碧浪白花,送來縷縷清香,甄柔卻沒了先前沉浸於觀荷納涼的閑情逸趣,她緩緩睜開眼來。
阿玉一見甄柔睜眼,立馬擔憂道:“世子夫人您別把她們的話往心裡去,都是一些不明就理的人。世子夫人行得端坐得直,不是她們可以詆毀的。”
阿麗性格更為激進,等阿玉一說完,她立馬道:“兩個不知所謂的貴女!奴婢看她們分明就是嫉妒您!自己嫁不成世子, 就在這裡詆毀夫人您!”
阿玉一聽當下眼睛一亮,忙又道:“正是這樣!奴婢聽她們聲音,該是和阿麗差不多大!正納悶怎麽這樣編排,原來卻是嫉妒。”說著看了阿麗一眼,感慨道:“還是同齡人更了解彼此。阿麗一下就猜到她們的想法了。”
阿麗未料阿玉突然感慨了這樣一句,她微微一怔,旋即急忙去看阿玉,見阿玉只是有口無心的隨意一句,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氣,卻還是急忙站起,憤怒道:“世子夫人,她們應該還沒走遠!奴婢這就讓衛叔去看一下,到底是誰敢這樣編排您!”說罷,就要追上去。
卻尚未邁步一步,甄柔已製止道:“不用!”
言簡意賅的一聲後,甄柔重新看向懷中的女兒,大概是說話聲吵到女兒了,趴在她腿上酣睡的滿滿哼哼唧唧地動了起來,於是又道:“滿滿要醒了,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話才說完,小丫頭就撐著懶腰起來,紅彤彤的臉上還有趴著睡的痕跡,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看著小迷糊樣的女兒,甄柔絲毫不為剛才被惡意詆毀有半分不虞,隻滿是憐愛的看著滿滿,溫柔捋過女兒略散亂的鬢發,道:“我們回去了,一會有雜耍,滿滿可喜歡?”
小丫頭最喜歡新奇驚險的,一聽雜耍,人醒了大半,頓時又精力旺盛了起來,“滿滿最喜歡看雜耍了!母親,我們快點回去。”
“好,我們現在就走。”甄柔說罷,從地上起身,任由阿玉為她撣裙擺上的草屑,她則牽起女兒的手,往甄姚大開宴席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