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曹勁最後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甄柔現在無心多想,隻當是曹勁的警告。
畢竟像他那樣手握大權,在沙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人,多半是不喜歡人忤逆,中意溫順聽話的妻子,自己這次先斬後奏的做法,多少是對曹勁權威的挑釁。
如此順著話應了聲,甄柔推門出了書房。
外面天已黑盡了。
甫一踏出,冬夜的寒風便迎面刮來。
前一刻還在溫暖如春的室內,下一刻便是寒風凜冽,甄柔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好在阿玉見她久未歸,拿了一件鬥篷在廊簷下等著,見她一出來,立時為她披上,提著行燈接她回去。
回去少不得要受薑媼和阿玉詢問,甄柔直接將明日上午要隨曹勁去接曹昕的話一說,薑媼二人都是喜不自禁,直道曹勁心裡還是看重她這個妻子。
甄柔只是聽而不語,將二人的歡喜看在眼裡,卻並未把事情全盤托出,畢竟她們人還在侯府裡,越少人知道越好,隻讓她們多備一些衣物財帛即可。
這一天晚上,甄柔所居的後院一派喜慶的氛圍。
這也是她入住以來,身邊人最為高興地一回。
經過曹鄭不認同她這個兒媳,到曹勁為之半個月的冷落,如今眼看甄柔與曹勁的關系又有起色,眾侍女如何不開心?
便是一分的喜色,因為這些日子一連串的事來,也成了十分的歡喜。
甄柔也感念留下的侍女和仆婦,吩咐下去整治一頓好酒好菜,讓大家歡鬧一下,若有食材不足夠的,可拿了財帛去公中大廚房換取。
有道是:人心都是肉長。
即便這個時候人被分為三六九等,但在她們選擇於甄柔微末之時留下後,得知甄柔能記住並感念她們的好,心裡多少還是會生出一些滿足與安慰。
待飯畢,又人人領了和已離開那些人一樣的財帛,也不知是誰帶了頭,阿玉便稟她們要來謝恩。
甄柔在廳堂主位上受了她們的禮,看著烏壓壓跪了一地的眾仆婦侍女,心中湧出一片感懷。
她需要攀附曹勁生存。
堂下眾人何嘗又不是攀附著她生存呢?
她們將未來托付於她,她亦不能辜負她們這份信任。
甄柔想了想,和顏悅色道:“你們幾乎都是隨我從徐州遠嫁而來的,既然在我艱難之時,仍留在我身邊。亂世之中,我無法許諾其他,但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不會讓你們受薄待便是了。”
聞言,眾人神色一凜,再次叩拜謝恩。
如此一番,等待眾人散去,她沐浴潔身睡下,已是深夜時分了。
阿玉移燈下簾後,墊著腳尖,悄步退下。
床帳裡一片漆黑。
甄柔睡在枕上呆想。
那已經離去的十六名仆婦和侍女,應該將這半個月來的事情傳出去了。而今夜去公中取食材,想必也已露了風聲。
如是,本該新婚燕爾,卻少見的失寵,甚至連陪嫁之人都留不住。又一夕挽回,便沉不住氣的歡慶。
那麽,眾人是該覺得她胸無城府?還是無用的草包呢?
這些都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稍有起色,便徹底淪為棄婦,何近應該更相信她不是曹勁所看重的妻子吧?
想著這些,甄柔沉沉地睡了。
許是因為救甄姚出長安的事情終於有了一些眉目,這一夜睡得非常好,不再像這半個月來,不是翻來覆去焦慮難受的睡不著,
便是夜裡驚醒,一會兒夢見甄姚痛失孩子的悲傷,一會兒夢見甄姚被逼為妾的羞辱。 如此,一夜無夢到天亮。
正如外祖母下邳太后的醫工常說:“藥補不如食補,食補不如睡補。”
這黑甜的一覺睡下來,第二天醒來時隻覺格外神清氣爽。
不過,這個早上,卻是極其忙碌的。
囫圇了一個早飯過後,薑媼就出了院子,從留在院外的那些陪嫁仆婦、侍女中挑選幾個補差事。阿玉則隨甄柔收拾行裝,檢查可有物什遺漏了。
一時收拾妥當,天色正好大亮,還難得出了太陽。
陽光亮亮昭昭灑下來,照著庭院地上的青磚,那青磚經過昨日積雪掃過,本就光可鑒人,冬日暖陽又一照,便泛起一層烏黑鋥亮的光來。
甄柔走到庭院中,輕輕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還是冬日才有的料峭冷氣,有些清冷的意味,但也許是心情不錯,隻覺陽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正愜意地喟歎著,只聽一道驚喜的聲音喚道:“阿柔!”
甄柔聞聲睜眼,回身看去——只見鄭玲瓏帶著她的侍女阿致,正從溝通前後院的門廊那裡走過來。
“長嫂,你來了。”甄柔笑吟吟地迎上去。
阿致在鄭玲瓏身後給甄柔見禮。
鄭玲瓏則是一把拉住甄柔的手,上上下下將甄柔看了一遍,見甄柔氣色確實不錯,這才似松了一口氣般,撫著胸口道:“這半月來,你可嚇壞我了。昨日府裡傳遍了,說你將一大半下人打發了出來,其中不少是你的陪嫁侍女,我實在放心不下,才過來找你。”
看來這信都侯府真是一個沒有任何秘密的地方。
才打發了一半有二心的人出去,幾乎同時就傳開了。
甄柔纖密的眼睫輕輕垂下,面露羞赧之色,小聲道:“讓長嫂擔心了, 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和夫君……”
一語未完,隻“夫君”二字剛出口,甄柔羞澀一笑,就沒再說話。
暖陽昭昭,少女笑容含羞帶怯,顯然是一副為情而喜之態。
鄭玲瓏略怔,旋即臉上盈滿笑意,問道:“可是與仲策和好了?”
甄柔驚訝抬頭,“長嫂你怎麽知道?”
鄭玲瓏嗔怪了一眼,拉著甄柔小聲道:“這半月來,你雖足不出戶,但架不住每日還有人進出,多少有些風吹草動。再說我來了好幾次,雖未見到你人,但還是看出異常,好像是仲策搬去書房了?”
說到最後一句,聲音低了下來。
甄柔卻仿佛猝不及防,臉色微微一白,然後強撐辯道:“也就拌了幾句嘴罷了!這不,夫君要帶我去接四公子呢!”
只在這時,張伯過來揖禮道:“少夫人,車到院外了,公子也在外等您!”
甄柔臉上頓時笑逐顏開,向鄭玲瓏歉意道:“長嫂,我先走了,以免夫君久候,等回來再與你賠罪!”
說罷,趕緊帶人上車。
如此,甄柔就在鄭玲瓏的眼底下,也在一眾侯府人的目光下,一臉喜色的隨曹勁出了府,去城外的北山莊園接曹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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