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寒在人身起初之時,症狀表現為乏力嗜睡,甄柔哭過一場耗神一場,回到居室吃了一劑湯藥,就又睡了過去。一枕酣眠,睡到次日天明,身子竟好了大半,難怪彭城醫長和下邳國的醫工長,都曾說過睡眠補元氣。倒也不是一直睡,中途迷迷糊糊的,被喚醒過兩三次,不是食粥便是吃藥,她雖困卻極是配合,隻想病愈早日啟程。
陸氏她們見甄柔恢復神速,驚喜之余,隻當是甄志謙寫了退婚書,甄柔去了心病自然好得快。
又過兩日,醫長照常過來看診時,便道甄柔已經完全康復。
甄柔立馬向陸氏提出第二天就走,陸氏不放心,認為當再精心調養幾日,甄柔實在等不得了,便道:“伯母,再過幾日就當下雪了,走到半路上,萬一大雪封路,那才是進退維谷。”陸氏知道甄柔說的是實情,便不再阻止。
一聲雄雞報曉,劃過冬夜長空,轉眼到了次日。
甄柔心切,天還未亮就起身收拾。
如此,有甄柔一個勁的催促,薑媼便是昨日下午已收整行李,還是忙不迭叫了八個奴隸,趕著六輛馬拉輜車起箱裝運。
甄柔見薑媼開始安排了,這才放心去拜別甄志謙和陸氏夫婦。
知道甄柔要來拜見,夫婦倆已一人居上首當中,一人居上首左側,等候。甄姚也一早到了。
出行是一件大事,需要正式拜別,甄柔雙手在袖中交疊,雙膝跪地,直著上身,頭微微一低,揖禮道:“侄女今日將遠行,特向伯父、伯母拜別。”
甄志謙讓甄柔起來,沉吟道:“雖然彭城距下邳國不遠,但年末賊盜猖獗,我讓耿奉護送你。”
陸氏笑道:“阿柔,你伯父委實疼你,耿奉乃你伯父心腹,跟隨你伯父十二載,武藝超群。”
甄姚心思細膩,也察覺甄柔自病愈後,便不大親近甄志謙。她私下問過一回,甄柔卻隻說沒有,此時聽陸氏拉近二人關系,便也從旁幫和道:“阿柔,父親對你比這般好,我都要吃味了。”
話都到這份上,甄柔隻能附和一笑,隻作寬慰陸氏母女之心,道:“侄女也是女兒,且我還是么女呢!伯父自然要疼我些才行。”雖是學著以往的口氣,但是隔閡已在,心裡不免生出幾分尷尬。
聽到甄柔這樣說,陸氏母女果然笑了起來,甄志謙的臉上也不禁漫上笑意。
一時間,廳堂內言笑晏晏,仿佛闔家歡樂。
甄柔看著一堂歡笑,心思卻早已飛遠。
耿奉,她不但有所聞,而且十分熟悉。
前世護送她去建業的人,便是耿奉,足以可見甄志謙對他的信任和器重。
如今,甄志謙派耿奉護送她,實在是大材小用,讓她委實不得不懷疑,甄志謙此用意到底是護送,還是名為護送實則監視?
想到這些,甄柔心裡有些沉重。
到送別時,甄姚又想要同去。她和甄柔姐妹關系極好,時常同榻而眠,實是覺得一貫依偎她的阿妹,仿佛一夕之間變得沉默了,雖然相處時依舊活潑愛笑,但她就是感到不對,是以仍舊不放心甄柔獨行。
甄柔勸道:“阿姐,你明年九月便要嫁往長安,此去一別難再承歡父母膝下,當是多陪伯父伯母。”
甄姚一向孝順,一聽不免猶豫,陸氏也舍不得親女遠行,一時眾人相勸才是作罷。
甄姚隻好拉著甄柔的的手,依依惜別道:“馬車顛簸,你也別心急上路,當以安全為主。還有……”未囑咐完,
一個身形魁梧的虯髯大漢走了過來,平推手,時揖道:“女公子,一百八十護衛已齊,請啟程。” 甄柔回頭一看,便知來人是耿奉,心思不免又沉了沉。
甄姚卻是赧然,她生性靦腆,乍然一見一位三十出頭的魁梧男子立在跟前,心裡便是不自在,正好甄柔也該啟程了,終於不再對甄柔殷切叮囑,隻隨父母立在府門外,目視甄柔遠行。
正如甄志謙所說,彭城距下邳國不遠,不過兩百裡路左右。陸行之程,馬最快日行七十裡,有車三十裡。他們一行人多車多,便是行程慢,十日已足夠抵達,若是辛苦趕一下路,四五日也是能達到的。
下邳國在彭城的東南面,所以一行人出了城,便要沿路向東。
甄柔一行二百來人的浩蕩隊伍。當首一輛兩匹健馬牽引的篷車,後又有七輛馬拉車緊跟,再隨車一百八十護衛俱為持戈甲士。穿城而過時自是引得城中百姓駐足,或看上一看,或談論兩句。
甄柔帶著薑媼坐車,車廂內的錦氈之上,燃著一個燒得正旺的銅火盆,本該是烘得人暖和愜意,甄柔卻隻感被烤得一團火在心裡燒,根本聽不到車外的聲音,隻愁該如何讓耿奉往西北方繞一圈,再去下邳國。
薑媼卻聽到外面的議論,不由跟著感歎道:“是呀,眼看還有一個多月便是年關,這個時候,也隻有行商辦年貨的出遠門了!”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甄柔眼睛頓時一亮,一把拉住坐在右側的薑媼,驚喜道:“薑媼,你太好了!”
車廂裡本是寂寂無聲,甄柔這一怎一呼,嚇了薑媼一跳,半晌才回過神,好笑的看著甄柔道:“婢是做了什麽?讓娘子這般高興了,說出來也讓婢高興一下。”
甄柔彎眼一笑,眼裡滿是狡黠,“薑媼,去下邳國之前,我要去小沛邊境趕集!”
“小沛?”薑媼大吃一驚,旋即不迭搖頭,白胖的臉上滿是不讚同,“哪裡沒市,怎偏要去小沛。那裡可不好!”說著又苦口婆心的勸道:“幾年前,小沛就被曹軍給奪了,再不是豫州的地界了,去不得!”
就是因為小沛被曹軍奪了,她才要去小沛。
不然怎麽向曹勁偷風報信――徐州太守陶成已經和薛家暗中結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