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到余家,鄭遠的第一印象就是……,變化好大啊!
院子裡多了小花圃,原本的碎石路面變成了石板路,就連牆面都重新粉刷了。大廳裡,擺設也多了起來,字畫掛了不少,就連半人高的瓷器放了好幾個,看來這段是賺了不少。
宴席還得等會,圍著一張桌子,三人跪坐著,聊起了天。
“也是多虧了郎君,家裡的買賣順利的很。正巧犬子回來,老夫請郎君來,一是答謝,再有嘛……,哈哈,咱們等會再說。”
坐在首位,余信手指敲擊桌面,笑著說道。
挪了挪膝蓋,鄭遠擺擺手,說道:“伯父言重了。說起這,我也得謝您呢!咱們最多算是互惠互利,算不得誰幫誰。”
“還是郎君幫的余家多些,老夫心裡有數。”
說著,余信卻是話鋒一轉,問道:“那個……冒昧的問一句,郎君今年多大了?”
“啊?十……十九!有問題嗎?”
“沒問題,自然沒問題,郎君真是年少有為啊!”莫名的笑了笑,余信便不再接這個話題。
轟隆!
天空中突然炸響了一道雷電,把本有些陰沉的天空都照的透亮。像是要把攢了好久的雨水都快點倒下一般,豆大的雨滴砸在房頂上,都能聽到沉悶的響聲。
長安城的地下工程做的不錯,這麽大的雨,街面上也沒有哪裡有積水。雨水落下,很快就會順著暗渠匯到了河流裡。
“伯父家原本是瀘州的,對吧?怎麽想到來長安了?”鄭遠沒話找話道。
輕歎了口氣,余信有些無奈的道:“其實也是無奈。這些年,各種稅賦都重了不少,瀘州又偏遠,藥材光是轉運都耗費不少,買賣實在不好做。聽說長安情況要好一些,老夫這才來的。不止是我,好多人的買賣都不好做,不少都轉行了。”
“哦,這倒也是。”鄭遠點了點頭。
他大概知道一些原因,賦稅增加,那是因為大唐的財富增長停滯,但開支卻在連年增加!
連年征戰下來,那可都是錢!關鍵是,跟後世的美帝不同,大唐打仗是純粹的賠錢買賣。大唐滅國無數,可哪一次發財了?就像高仙芝之所以打小勃律國,根本不是為了商路,而是因為小勃律國擋住了西域各國的進貢路線。
再有,玄宗的開支也不小,行宮建了一大堆,哪個不是燒錢的?這時候可不比之前,人口增長到了一定程度,土地創造的財富已經到了極限。小農經濟嘛,再壓榨,也實在榨不出來什麽東西了。
鄭遠正在那胡想,大門口卻是傳來一陣喧嘩。
“該是魏鄉回來了。父親,我去看看!”說著,余軒已經站了起來。
“嗯,你直接把東西提過來吧!讓他快去換身衣服。”余信答道。
“孩兒明白!”
撐開傘,余軒很快就鑽向了雨幕。
“伯父,這是?”鄭遠有些好奇的問道。
“哦,街上的那家百味居你知道吧?老夫吃過一次,味道一絕!剛才我讓魏鄉去那買了一些菜。”余信笑著解釋道。
“百味居啊!呵呵。”尷尬的笑了笑,鄭遠也不搭話。
這一段,有孫胖子看著,他倒很少去店裡。不過,從門口絡繹不絕的客人來看,生意顯然不錯。
嗯,哪天還得再去一趟,查查帳,省得孫胖子再貪墨了他的錢。還有,買房也該提上日程了,他現在住的就不錯,至於錢……,應該攢夠了吧!
噔噔噔!
一陣腳步聲傳來,
卻是余軒回來了,提著好大一個食盒。 等食盒放到桌上,看著兒子往外端菜,余信笑道:“一會你要多吃些,買到他家的菜可不容易。”
鄭遠沒答話,余軒卻是苦笑道:“長這麽大,還是頭次看到往外趕客人的。那家看店的也是蠻橫,吃完飯還得給他們刷盤子,實在荒謬,荒謬!”
“供不應求嘛!反正不愁賣,那態度好壞都是一樣。”鄭遠辯解道。
他還真怕余軒再罵出來,那可就尷尬了。不如先表明立場,省得一會誤傷。
“是這個道理!這天下的買賣就怕獨一家,沒人爭利,最是好做不過啊!”感歎了一句,余信臉上滿是羨慕。
壟斷的生意誰不想做?不用苦不用累,還能給顧客甩臉色。那大概是所有商人夢寐以求的吧!
“父親說的是!不過,他家這獨門買賣也做不長久。聽魏鄉說,這菜式特別,還是炊具的功勞。有人打聽到他家打製過一口薄皮鐵鍋,不少人都試著效仿,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該有別的店開起來了。”一邊把最後一盤菜擺好,余軒補充道。
鄭遠點點頭,這他自然也明白,炒菜又不是什麽複雜的東西,早晚會傳出去的。他也只是指望著孫胖子廚藝更高一籌,到時候不怕引不來客人。當然,再想那麽高的價格,怕是不成了。
這邊擺好菜,魏鄉也提著酒壇過來了,一人前邊放了一個瓷杯,倒滿,這才退到一邊。
“賢侄,來,這可是窖藏了十多年的老酒,最是醇厚。嘗嘗?”余信端起一杯,招呼道。
鄭遠也端起眼前的一杯,笑道:“劍南道的酒名聲在外,我也是期盼已久。伯父,余兄,來,我敬你們!”
余軒也端起一杯,三人舉杯示意,這才滿飲。
咂咂嘴,感受著嘴裡的味道,鄭遠也不禁點了點頭。果然,度數不高,但味道卻香的很,連他這個不怎麽喝酒的,都能感到一些不同來。
伴著門外的雷雨聲,屋裡的三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倒是吃的熱鬧。下雨天,還是跟酒宴更配啊!
夾起一塊洋蔥片,就這一塊羊肉,鄭遠吃的是津津有味。相比於開始,孫胖子的手藝倒是越發純屬了,火候味道控制的都不錯。他都在想著,是不是再給他抄幾個食譜,好給店裡添些新花樣了。
很快,他們就喝完了一壇,桌上的菜也吃了大半。剛開始還沒覺得怎樣,可喝到這會,鄭遠也有些暈乎了。
“賢侄,老夫也不想再多繞,有個事想問你一句。”
看著鄭遠,余信的臉色卻是如常。
“伯父,您說,我聽著呢!”看著余信認真的樣子,鄭遠隱約猜到了什麽。
“你,可曾訂了婚約?”眼睛盯著鄭遠,余信問道。
鄭遠心裡道了一句,果然!還真是這事啊!
“沒有!”
“那可曾想過成家的事?”
“這……”
鄭遠卻是一時語塞,要結婚了嗎?可,我怎麽感覺自己還小呢?余慧這姑娘倒是不錯,可,我才十九,剛成年呢!話說,她應該比自己還小吧?
看到鄭遠不答話,余信有些急切,說道:“賢侄,你也莫怪伯父如此,我女兒的心思我自然看得出來,也是不想她這麽耽擱了。至於你……,你家裡那老漢不是你父親吧?想來也沒人幫你想著這些,你看,你年齡也不小了,我這才跟你提起這事。你怎麽想的?”
鄭遠臉上還是有些猶豫,說道:“伯父,說實話,我是真沒想過這事……”
嘭!
話聲剛落,旁邊的屏風卻是突然倒了,幾人扭頭看去,正顯出後邊站著的余慧來。
“我,我就過來拿東西,阿爹,我先回去了。”滿臉通紅著,余慧連忙扭頭跑向了後院。
酒席上,三人卻是面面相覷,氣氛更加尷尬。
扭頭看了眼那屏風,鄭遠心裡卻像是刮過一陣風,突然通透了起來。
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搖晃著站起,整了整衣衫,在余信愕然的目光中,鄭遠鄭重的作了一揖,說道:“伯父,我想清楚了,改天就上門提親,可好?”
“賢侄,你,你想好了?”
“想好了!”鄭遠重重的點點頭,答道。
余信站了起來,端起酒杯,笑著道:“好!來,滿飲此杯,今後就是一家人了!”
端起酒杯,鄭遠也露出了笑容:“今天改稱呼不合適,等到定親之後,再喊您一聲嶽丈吧!”
“哈哈哈……,正該如此!”
外邊的雨還在下, 屋裡的氣氛卻是更加熱烈起來。原本還收著的酒量,這回卻是徹底放開,一杯接著一杯,沒一會,連第二壇酒也喝光了。
終於,當第三壇酒喝了一半,鄭遠終於再也支持不住,醉倒了。
“爹!你,你們怎麽把他喝成這樣了!”
看著地上呼呼大睡的鄭遠,余慧沒好氣的道。
她也是接到丫鬟的回報,這才匆匆趕來的,一來就看到醉倒的鄭遠。旁邊,余信也是暈的不成樣了,只有余軒還好些。
“父親這是高興,鄭郎君說過一段就來提親呢!”旁邊,余軒笑著道。
“真的?”余慧眼中頓時發出光彩來。
“阿兄,真的?他答應了?”
“唉~”
歎了口氣,余軒心中突然有些酸楚:“真的!我親耳聽到的。”
這妹妹可真是魔怔了,家裡養了她這麽多年,就一點不留戀?唉,女大不中留,果真如此啊!
……
鄭遠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凌晨。聽著外邊嘩啦的響聲,似乎還在下雨,看了看窗戶,還是一片夜幕。
晃了晃腦袋,好一會,鄭遠才總算弄清楚了狀況。貌似,自己這是喝醉了?對,跟余家父子喝酒來著。
之後……,之後又提起了成親的事?
伸出右手枕著腦袋,看著窗戶,鄭遠發起了呆。
“唉~,我怎麽感覺,我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不過,余慧確實很好了。這麽一想,結婚倒也不錯!”
想著想著,鄭遠不禁咧開嘴,無聲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