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不用招呼,婉娘就開始忙活了起來。打掃屋子,洗衣服,沒一會,整個院子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
唯一的問題就是,小丫頭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女孩卻是十分不滿,一抱就哭鬧,讓鄭遠也有點頭疼。
鄭遠正在哄著發脾氣的小丫頭,門外卻是響起了敲門聲。
“鄭兄!鄭兄在嗎?”
“在!來了來了!”
讓一旁手足無措的婉娘去燒水,鄭遠自己則是跑去開門。
不用猜,只聽聲音,鄭遠也知道了來人。果然,一開門,正站著一個青年,不是李豫又是哪個。
“鄭兄!別來無恙!”李豫的心情似乎還不錯,笑著道。
“是李兄啊!”
拱了拱手,看了眼他後邊跟著的隨從,鄭遠伸手邀請道:“請進!”
到了屋裡,李豫跟老徐打了招呼,倆人這才搬了桌凳,直接坐到了院子裡的樹蔭底下。
“剛搬來,你就找到地方了,消息挺靈通的啊!”看了眼李豫,鄭遠笑著道。
他才搬到這邊,知道的人並不多,李豫卻是一找一個準,這也算個人能量的最好體現了。
“呵,這有什麽,現在認識你的人不少,隨便一打聽就找到了。”李豫搖了搖頭,不以為意。
“昨天剛好有事,你出診我也沒去,抱歉了。呐,這是賀禮!”
說著,他就從隨從那接過了一個禮盒。
“什麽東西?”
鄭遠頓時一樂。
連忙接過來,迫不及待的就拆開了盒子。
“茶壺?還有茶杯?”
看著手裡的一套茶具,哪怕是外行,他也能看出其不凡來。
果然,就算是落難的皇子,那待遇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算是取個巧,上次聽你說那新茶,我這心裡直癢癢,這不正好,咱們好好品一品?”李豫笑著道。
“好啊。水燒著呢,你先等會,我去取茶葉!”點點頭,鄭遠站了起來。
等鄭遠拿著一小包茶葉回來,婉娘也端著茶壺過來了。
看到李豫這些人的架勢,她明顯有些緊張,漲紅著臉,把熱水壺往桌上一放,就匆匆轉身走了。
拿著茶葉坐下,鄭遠先是用沸水衝了衝新茶杯,又打開紙包,捏了一撮茶葉就直接放到杯子裡。
“這就是你說的那茶葉?看著沒什麽吧?”
說著話,李豫臉都快湊到鄭遠手上了,一副好奇模樣。
伸手捏了一根,左右打量了一番,還是沒看出什麽特別的。
“等會你就知道了!別光看模樣,這味道絕對比你們那“濃湯”好!”一邊倒著熱水,鄭遠笑著道。
對這樣沒見過世面的古人,鄭遠一向不吝於展示自己的優越感。
說著話,他手裡卻是玩起了花樣。模仿著看過的茶道動作,捏著茶杯晃來晃去,就連倒熱水的茶壺,也是忽遠忽近,力圖拉出細水長流的狀態。就是可惜了,水多半撒到了桌子上,裝的有些不完滿。
衝好茶,鄭遠給李豫跟前放了一杯。
“幾位,要先嘗嘗嗎?”指了指水壺,鄭遠對李豫的隨從問道。
幾人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
“鄭兄,莫要管他們,這樣的珍品,哪能他們來嘗!”
又扭過頭,說道:“你們幾個,守到門口就是了,莫要在此打擾。”
“喏!”幾人拱了拱手,退到了大門口。
眼看幾人走開了,
李豫全身都像突然放松了一般,臉上笑意更濃。 又小心的端起茶杯,放到嘴邊,聞了聞。
“嗯~!確實不錯。這茶香清而不散,純粹怡人,著實不錯,著實不錯啊!”咂了咂嘴,李豫搖頭晃腦的道。
對面,鄭遠卻是憋著笑,也不說話。
他一個學生,自然不可能買什麽好茶葉。事實上,這包茶葉根本就是放包裡除異味用的,幾十塊錢一包的東西,品質可想而知。可這會到李豫嘴裡,愣是說出了花,實在是滑稽的很。
不過,正所謂物以稀為貴,炒茶在這年月可是獨一份,評價高倒也不足為奇。
“哪裡不對嗎?”抬頭看到鄭遠想笑又忍著的模樣,李豫一頭霧水。
擺了擺手,鄭遠端起了茶杯,笑道:“沒事沒事!你先嘗嘗再說。”
點了點頭,李豫吹了吹杯面的熱氣,小小的嘬了一口。
隻一口,李豫卻是眼前一亮。
“嘖嘖嘖,不錯,別有一番風味!喝了這麽多年茶,這一杯卻是最有茶味的。”
鄭遠臉上的笑意更濃,說道:“看,我說的沒錯吧!跟你們那些湯水比,這才叫茶嘛!”
說著,他也湊到杯子邊喝了一口。感受著家鄉的味道,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倆人這麽你一口我一口的,沒一會功夫,半壺茶水已經下了肚。
“唉,鄭兄,我是真的越來越羨慕你了!像這樣,有個小宅子,做自己喜歡的事,實乃人生最大樂事啊!”放下杯子,李豫又發起了抱怨。
“說這些做什麽。人嘛,哪有心想事成的。你羨慕我,我還羨慕你呢!像我,你只看到我此時風光,卻不知我之前連飯都快吃不起了。餓肚子,你總不會羨慕吧!之前在秦州,不少人家更是家破人亡,連呼吸都像是淒慘的一般,他們豈不更慘。再看你,身份顯貴,不用為生活奔波。已經夠好了!”
說完,舉起杯子,鄭遠一飲而盡。
“倒也是,就是心裡苦悶的慌,這樣的日子,不知哪年哪月才到頭啊!”
又倒了一杯,李豫同樣一口喝乾,連茶葉都一塊嚼嚼咽了。
“哎,跟你打聽個事,安祿山你知道嗎?”鄭遠突然問道。
李豫卻是一愣,看了眼鄭遠,問道:“倒是聽說過,是個番將,如今是平盧跟范陽節度使,你問他做什麽?”
“沒什麽,隨便問問而已!”鄭遠隨口答道。
“這人不是好人!”李豫直接作了評價。
“之前看到過他一次,身段著實肥胖,而且一臉小人樣,阿諛奉承的讓人厭惡。不過啊,倒是個會揣摩人心的,陛下對他印象不錯,朝中不少人也得了他的好處。唉,該死的李林甫……”
點了點頭,李豫說到了敏感地方,鄭遠也不再多問。
一直到正午,李豫又在鄭家吃了頓飯,這才拿著茶葉回去了。
……
下午,鄭遠到了藥鋪。這會,門口已經等了好多人了。
歎了口氣,他還是走到了鋪子裡。果然,所有人都過的不容易啊!
看到鄭遠來了,眾人紛紛打招呼:“郎君!”“鄭郎君!”
同老師一樣,這年月大夫的地位不低,隻從這些人的態度就能看出來。不是因為有傷者要醫而討好,而是發自本心的尊重。
鄭遠很享受這樣的尊重,他一直認為,這也算是報酬的一部分。正因為如此,遇到困難的傷者,他都從不吝於施舍。這其實也算好大夫的潛規則,不逐錢財!看清了這點,他最近已經大幅降低了診費,收入銳減。畢竟,古代的名聲真的比錢財重要一百倍啊!
這個時代接受的是正統的儒家教導,一貫輕視錢財。所以,這也是為何醫藥暴利,卻鮮有名醫積累巨額財富的原因。無他,逐利就自動喪失了醫者的崇高地位。這,也是鄭遠找副業的原因。想得名又想得利,不可能的,起碼在這年月不可能。
“都站好順序,莫要慌!”擠出個笑容,鄭遠喊道。
之後,又回屋裡準備好東西,他就又開始了工作。
才剛做完了一個手術,鄭遠正喝茶,外邊響起了吳威的聲音。
“你怎麽來了?你爹知道麽?”
“吳叔,在家悶的慌,我就來這看看。鄭郎君在嗎?”
一聽這聲音,鄭遠就知道了來人,是余家那丫頭。放下茶杯,他連忙站起來,走出了小隔間。
果然,雖然遮了面,鄭遠還是認出了她。隨她一塊來的是個小丫鬟,這會正讓幾個隨從往鋪子裡搬東西。
“郎君!”看到鄭遠,余慧眼前一亮,打招呼道。想快走幾步過來,似乎感覺不合適,連忙又放緩了步子。
鄭遠笑了笑,問道:“有事嗎?”
“天氣熱,我給你們送些瓜果!”
說著,她又轉過臉,吩咐道:“把這些瓜果都拿過來切好,給這些病人都分些!”
這姑娘實在是個做事大方的,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利落勁,倒是讓鄭遠有些驚訝。果然,大唐的女子是不同的啊!找了個胡凳坐下,鄭遠只是在一旁看著。
扭過臉,余慧卻是抱著一個哈密瓜走了過來。
“這個是西域來的瓜果,很甜的,你嘗嘗!”
“哦,多謝!”
鄭遠連忙伸手接著。這才發覺,瓜已經切好了。
“郎君,你一會醫人的時候,能讓我看看嗎?”
坐在胡凳上,小手支著下巴,余慧看著鄭遠,眼睛一眨一合的。
“可,可以,自然是可以的。”連忙收了目光,鄭遠悶頭吃起了瓜。
心裡默默的補充了一句:就怕你一會再嚇跑了。
感到對面姑娘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沒一會,鄭遠就有些頂不住了,心裡直發慌。
“哎,瓜皮不能吃!”
“啊?哦,我說呢,怎麽不甜了……”連忙把瓜皮吐掉,笑了笑,鄭遠有些尷尬。
吃完了瓜,拍了拍手,鄭遠又重新開工。余慧也不說話,卻也沒站到一旁,而是搬著胡凳坐到了能看到的地方。
來鄭遠這的都是外傷患者,而且多數都傷的不輕,動輒半尺長的傷口,著實可怖。本以為余慧看一會就該嚇走了, 可哪想到,她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模樣。鄭遠歇著的時候,她還閑聊幾句,只是滿眼的好奇。果然,大唐的女子是不同的。
直到傍晚,治完最後一人,鄭遠開始收拾,她才跟著也站了起來。
看鄭遠在那忙活,余慧搭話道:“郎君,聽說你搬新家了?在這附近,對嗎?”
“嗯,對!也在這條街上,咱們兩家也算半個鄰居了!”鄭遠笑著道。
兩家在一個坊區,余家宅子離這不遠,也就幾百米,只是不臨街罷了。
“那倒是。聽說你家裡還有一個妹妹,真羨慕你,我一直都想要個妹妹呢!”
鄭遠扭過臉,道:“別,你可別羨慕我,你是不知道,那丫頭鬧起來能要人命!打罵又舍不得,實在為難。這點就不如男孩,皮實,打著順手多了。”
聽到這話,余慧頓時被逗樂了,顧念形象,又隻得捂嘴忍著。好半天,她這才平複。
“小孩也不都這樣,像我,小時候就很乖啊,我爹就說我從來不鬧。”余慧笑著道。
瞥了她一眼,鄭遠有些好笑。“那可不一定,這話,你得問你哥才對。”
收拾完東西,鄭遠直接把藥箱存到了吳威那。又轉向余慧,說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這……”余慧卻是一愣,看著鄭遠,漲紅了臉,連連擺手。
“不,不用了,又不遠,我自己回去就成。”
說著,她卻是立刻轉身招呼著丫鬟跟隨從,快步出了鋪子。
撓了撓腦袋,鄭遠一臉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