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盧溝橋大營內兵員陸續增加,接近萬人規模。
營區內大致劃分後,就開始演放京營駐軍送來的輕型紅夷大炮,這是這些年來技藝革新新造的火炮,內銅外鐵,保證了火炮的質量。出於對朝廷火器質量的懷疑,送來的火炮重新試炮。
過程也簡單,炮膛裡塞滿火藥,就來一發,火炮無裂痕就算合格。
驗收過程多多少少有些恐怖,每日都有那麽三五門火炮在試炮過程中炸裂。
整個兵營也因此更像一個工坊,各處運來的軍中器械會就地改良,同時也打造大量的冰車。
崇禎也學會了白日做夢,夢入上界,坐在一側仰頭觀望光屏,屏幕上就是兵營中一片熱火朝天的模樣。
一個個附身的天兵都是冷兵器、原始火藥武器時代的兵王,精通木匠、鐵匠技藝,普遍精擅騎術,炮術。
這還不算,一個個最少也有指揮幾十人的才能,大部分天兵究竟考驗經驗豐富,幾個、十幾個人一組完全能接掌一個縣的日常行政。
有這麽龐大、充足的優秀人才儲備,呂維自然有信心打贏這一仗。
“呵呵,原來如此。”
呂維伸手接住一份折本,看完後轉手放到崇禎面前:“你信任的陳新甲,似乎並不滿足現在的地位,他呀,還想更進一步。”
因八旗軍的意外入寇和緊急軍情,目前實際上有兩個宣大總督;一個是總督各鎮援軍的盧象升,一個是坐鎮宣大的陳新甲。
盧象升需要掛宣大總督的職位,方便他統率麾下宣大、山西兵馬;陳新甲接任宣大總督後,負責宣大二鎮實際的軍務、防務。
於是問題就出現了,戰後盧象升是高升呢,還是繼續回鄉守孝?
反正不可能繼續回宣大當宣大總督,那麽現在盧象升麾下的將領們,就得轉移到陳新甲麾下做事。
在眼前這個特殊的節骨眼上,盧象升麾下的將領,和陳新甲有一些公務往來,書信往來,自然也就成了很正常的事情。
那麽陳新甲擔心宣大、晉軍跟著被盧象升恣意使用,白白消耗掉,讓他這個繼任的宣大總督沒兵可用,還要擔負龐大的邊防壓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崇禎皇帝可不是有耐心聽你解釋的人,你陳新甲既然是宣大總督,那宣大的兵馬呢?
用你的時候你拿不出東西來,那就把腦袋拿出來吧。
崇禎手裡的皇糧不好吃,陳新甲必須要保住宣大的核心力量,不能讓盧象升打光。
同理,陳新甲要為未來考慮,其他人要不要為自己的未來做考慮?
眼前呂維已經偵查到東西兩路八旗軍已經開始有合流的趨勢,那麽前線明軍必然也能偵察到……至於是否上報給盧象升,就是另一碼事。
東西兩路明軍合起來,不見得能重創分兵後的一路八旗軍;現在八旗軍已有合流的趨勢,那即將到來的決戰,明軍能打到什麽地步?
對西路明軍來說最壞的消息不僅於此,另一個壞消息是他們的友軍,東路明軍是關寧軍組成的。
雖然關寧軍統率由高起潛換成了方正化,一個此前沒多少軍事威望的太監,可東路明軍本質就是關寧軍這一點沒有一點變動。
關寧軍,是關門軍、寧遠軍的合稱;寧遠軍不必細說,經袁崇煥之手,從遼鎮演化而來的,核心就是寧錦防線;關門軍,是山海關、薊門兩處融合形成的關門防線駐守軍。
遼鎮已經和東江鎮一樣,漸漸消散不見了。
從精神、衣缽、傳承上來說,現在的關寧軍就是遼鎮借屍還魂,當年遼軍什麽德行,
現在關寧軍就是什麽德行。拆散使用關寧軍,這幫人還能好好打仗,能乾點苦活;如果關寧軍集中起來使用,那真的是友軍有難不動如山!
有這樣的友軍,本身軍力只有兩萬八千的西路軍,怎還敢跟著盧象升去打野戰?
從宣大出兵入援京畿時,那個時候盧象升因為崇禎奪情,不準他回鄉守孝已經當眾詆毀崇禎,幾乎已經存了死志。就算這一仗不死,戰爭結束後,以崇禎的性格,盧象升勢必難逃一死。
你盧象升想死,可別拉上宣大晉軍……三軍將士是無辜的,他們還不想死……他們跟著你盧象升死了,我陳新甲豈不是離死也不遠了?
反正你盧象升想死,那你死去吧。
於是,宣大總督陳新甲在拿走一半總督標營後,宣大方面報告敵情,說邊塞有建奴接應兵馬即將入寇。一個新的推斷在宣大軍情報告上形成,那就是八旗軍匯合後,要從倒馬關殺入山西,或者從宣大出塞。
那麽盧象升西路軍所在的真定,重要性下降,應該拆分兵馬去防守倒馬關。
派誰去呢?
山西、大同兩位巡撫各自帶著標營各自有防守轄區,盧象升名下還能調動的軍隊就剩下半個標營四千人、大同總兵王樸八千人,宣府總兵楊國棟七千人、山西總兵虎大威五千人。
陳新甲提議派大同總兵王樸前往倒馬關駐防,脫離盧象升本部。
滿朝臣子,就沒幾個能讓崇禎信任的,反倒是楊嗣昌跟所有人關系都很差,勉強值得崇禎信任。
還有舉人出身的陳新甲,在進士為主流的朝堂上是那麽的鶴立雞群……受進士打壓的舉人陳新甲必然不合群,那肯定值得信任, 在這個推論上,崇禎對陳新甲也算頗為信任,屢屢提拔任用。
至於盧象升,崇禎是很不喜歡的,非常的不喜歡。
因為盧象升是東林黨的,還是目前東林黨中最能打的將領。
現在這個時代的盧象升,就是妥妥的,朝野公認的東林黨。
楊嗣昌因為守孝被奪情,黃道周站出來各種言論,認為這很不妥當;盧象升被奪情任用,黃道周、倪文煥這幫人卻仿佛沒看見。
兩相對比,一種情況兩重標準,這讓崇禎對盧象升非常的抵觸、不滿。
可現在各處能打仗的將軍、大臣來來回回就這麽幾個,你不信任盧象升,難道還能信任楊嗣昌、陳新甲?
帶兵的文官將領,普遍擅長戰略布局;只要寥寥無幾擅長臨陣之際的戰術應對。
擅長戰略,又有不俗臨陣表現的,目前京畿范圍內就盧象升一個人。
崇禎再不喜歡盧象升,也得重用盧象升,將準備回鄉守孝的盧象升扣住,逼著他去打仗。
至於這場仗打完,或者孫傳庭、洪承疇、傅宗龍這一批能接替盧象升的大臣返回京畿,如何處置盧象升就是另一回事了。
現在,崇禎握著陳新甲的奏疏副本有些為難,轉而詢問:“陛下,宣大之外可有賊虜?”
“自然是有的,可不成氣候。入寇之建奴,為抄掠錢糧而來,若走山西,能抄掠多少錢糧,又能帶回多少錢糧?”
呂維說著又接住一封公文,提筆簽字後隨手投出,享受著這種收發‘郵件’的快樂。
崇禎恍然,一種明悟感產生,以他的性格,殺意浮於臉上。
陳新甲,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