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潮當真抱著鋪蓋卷搬到了416宿舍,他說他寧願在我們宿舍打地鋪也不願意再回到402去了。我們這邊沒有人提出反對,事實上大多數時候他都和我擠在一張床上,偶爾打地鋪的時候我也在地上陪他,我倆的友誼幾乎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變得形影不離。
不過還好,有雒陽在的時候我也會自動回避,畢竟我也不是完全不識眼色的人。
男生公寓的糟爛情況在持續發酵著,尤其在晚上熄燈以後,樓道裡時不時傳出有人打架的聲音,梁海潮偶爾會出去看熱鬧,而我則乖乖待在宿舍裡哪兒也不去。漸漸地,416宿舍裡開始有一些學校的刺兒頭出沒的身影,不過全都是找梁海潮聊天或者商量事情,對我們宿舍的其他人倒也客客氣氣的。剛一開始我們大多數人還真有一些不習慣,不過和這些人接觸的多了,大家也就習慣了。
耳濡目染的過程中我對這些打架鬥毆的事情也多少有了些了解,一般情況下,能打得起來架的都是相互不服氣的兩個人或者兩個團體,打架事件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隻是敵友雙方對峙一番就罷手言和,無論打贏打輸雙方基本上隻是退回原味,倘若沒有打起來,那前提是必須有一方示弱,而後便是大家一起坐下來喝頓酒,一笑泯恩仇。這當中欺負人的事情自然也有不少,無非是找個人居中調停一下也就沒事了,頂多就是當事人出點血請人家吃個飯喝個酒也了結。有關我和米世強恩恩怨怨的事情,在梁海潮再一次出面找了米世強以後得以徹底解決,當然我並沒有請人吃飯,又或者是他們看了梁海潮的面子。
我之所以有意無意地關注這些混子們的事情,其實也是在關注梁海潮這個人。一開始我對梁海潮的仗義出手雖然感激,但心中的一絲芥蒂卻是無法避免的。我在憂慮,倘若因為這樣一件事就讓我變成梁海潮的小弟,從此變成一個小混混,我是絕對沒有辦法接受的。所以我在觀望,更多的是想要了解梁海潮。
梁海潮是一個看似十分複雜的人,他的背景看起來就是一個混混,但又與其他的混混有著本質的不同,起碼我所看見的梁海潮從沒有真正和人打過架。梁海潮和經校甚至一部分社會上的混混都能說的上話,但卻並沒有親身參與過他們的打架事件。在我看來,他一直在扮演一個自我保護的角色,不惹事也不怕事,對我的援手更多的意義是出於憐憫和義氣。這是我的理解,所以我認為梁海潮不是個混混。
男生宿舍的打架事件愈演愈烈,在某個晚上甚至發生了一場小規模的械鬥,其中一名男生被打成腦震蕩住進了醫院。這件事終於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視,學生科科長廖志國第二天晚上帶領一幫學生會幹部突擊檢查男生宿舍,一時間鬧的整個男生公寓雞飛狗跳。
第二天早操一結束以後,校領導立刻宣布在操場緊急集合,學生科科長廖志國虎著臉站在主席台上,指著被幾名學生會幹部用床單包裹著抬上去的一堆鋼管兒、砍刀等物品破口大罵,完全不顧及平時的莊重形象,一出聲便嚇得操場上千余名學生噤若寒蟬:
“看看,都看看啊,同學們!這是什麽?這是砍刀!這是鋼管!這是凶器!是殺人凶器!”
“同學們肯定好奇,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我告訴你們,這都是從我們的男生宿舍搜查出來的!”
“從一些企圖敗壞學校風氣的渣滓手裡搜查出來的!”
“我們的學校是黑社會嗎?是戰場嗎?”
“我看我們當中的有些人是把書念到狗肚子裡去了!”
“你們以為自己很威風是嗎?”
“羞你們家老先人嘞!”
……
“對於這種妄想破壞學校安定團結的惡劣習氣,
學校一定會追查到底!對於那些敢於挑戰學校規章制度的人渣,學校絕不會姑息養奸!” “同學們,你們是來這裡學習知識技能的,不是來當大爺的,更不是來混社會的!”
“接下來我再重申一遍學校的規章制度,對於……”
在學校的高壓政策製衡下,初露端倪的校園暴力事件得到了有效遏製,男生公寓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印象中那名勒索過我的九八年男生再也沒有出現在416,不過梁海潮本人卻依舊混跡在我們宿舍裡。隨著相處的密切程度不斷加深,我對梁海潮的態度愈發改觀,此時的梁海潮身上少了許多痞氣,多了許多真摯和感性,而與此同時梁海潮也帶著我把目光投向許多全新的視野。
梁海潮喜歡聽歌、唱歌,雖然唱的不怎麽樣,但他對流行音樂的涉獵卻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他有一部隨身聽我經常借來聽歌,後來我一咬牙自己花了70塊錢買了一部,按照他給的建議又買了好多流行歌手的磁帶,有事沒事就在宿舍裡聽歌,學唱。
在那個流行音樂盛行的時代,許多天王天后級歌手的作品令我愛不釋手。梁海潮和我一樣,喜歡任賢齊,喜歡張宇,我們經常會因為某一首共同喜歡的歌一起探討半天。
磁帶盒的封面背後一般都是歌詞,我會在學會唱歌的同時把歌詞完全背會,再憑著記憶把歌詞抄錄在一個漂亮的筆記本上,久而久之我的筆記本上記錄的歌詞足有上百首。這也為我後來給王丹、董依然等人抄歌詞本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我曾經一度非常鍾愛任賢齊的歌曲,從《依靠》到《心太軟》、《很受傷》、《愛像太平洋》、《為愛走天涯》、《兄弟、天使、小白臉》《流著淚的你的臉》、《隻愛你一個人》……幾乎每一張專輯中的每一首歌全都學會了,加之我又把任賢齊的唱腔學的惟妙惟肖,甚至後來還送給代春曉一盒自己錄製的清唱磁帶,裡面所有的歌都是任賢齊的作品,因此我被號稱為“經校任賢齊”。
有一天,梁海潮從家裡搬來一台VCD放在了教室的電視機箱上邊,這可辦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他讓我們電算班的課余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起來。以往教室的電視機隻有周末才能看,現在隻要逮著機會我們就要開一會兒電視,大多時候都是歌碟,不是張宇的就是任賢齊的。某日課間操,我和梁海潮溜號沒有下去,學校放著廣播,我們就在教室裡放《大女人》,看著視頻中張宇戴著大耳環又唱又跳,我們一邊跟著唱一邊看操場上一大堆人做廣播體操,心裡別提多興奮了。
教室裡有了VCD以後,愛唱歌的就不止我和梁海潮了。彭大慶不愛唱歌,但是老愛聽一首非常矯情的《太委屈》,也不知道這首歌包含了他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房西西倒是愛哼哼幾句,他最喜歡陳星的《流浪歌》和《離家的孩子》。除了聽歌以外,好多熱心的同學還喜歡跑到學府街組碟片到教室看電影,周六周日一般都是從早播到晚,引得其他班好多學生都自發地跑來當觀眾。
後來因為粉筆灰落得太多,又沒人清理,梁海潮的VCD終於壞掉了,全班同學都很失落。沒有VCD的日子,男生又跑去圖書樓借武俠小說,女生則跑去學府街租那種五毛錢一天的64開本的言情故事書看,也有人去新開的網吧上網。
從經校大門口出來右轉, 沿學府街步行500米有一家朋友網吧。這是由一個平房套間加上二十台電腦組成的小型網吧,一個小時三塊錢,包夜十塊錢,雖然開業沒有多久,但生意卻非常的火爆。
梁海潮第一次帶我來朋友網吧上網的時候,我完全被這種新奇的玩意兒吸引住了。雖然還沒有開始學習計算機,但我還是裝模作樣地坐在那裡敲起了鍵盤。也就是在那個網吧,梁海潮幫我申請了QQ號碼,還是八位數字的。不過那時候用QQ的人不多,許多人都是在網易聊天室臨時注冊一個名字,然後在區域聊天室刷屏聊天。
那時的網吧除了聊天和聽歌之外,似乎並沒有多少可供玩樂的項目。也正因為如此,相互聊天的人都是單純而熱情的精神交流,人們樂於在這個看不見彼此身影的虛擬世界相互傾訴自己的歡喜和悲傷。
這是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當我帶著茫然和無知開始感受這個世界的時候,梁海潮如同一個熟練的向導,不厭其煩地引領我接觸更多的新鮮事物。我們一起在網吧上網,一起品讀《第一次親密接觸》中的痞子蔡和輕舞飛揚,一起討論韓寒《三重門》裡的經典語錄……
有一天,梁海潮對我說:“曉鵬,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她是我初中時的學妹,人很好。”
我說:“不行,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梁海潮又說:“那你們就先做個筆友,偶爾寫寫信總可以吧。我跟你一起寫!”
我說:“好啊,這個我讚成!”
於是我有了一個筆友,她叫趙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