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想知道啥,隻管問我……”翠雲說著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要行禮,卻被崔勇一把摁住,“老實點,不準動!”
崔白不用多觀察,也知道這位的身份。這是最好的線人啊,如果說哪個職業比偵探的眼力還要毒,那一定是妓,而妓當中最卓越的,就是市井中的私門子。
“翠雲,你上次看到鄰居陳大娘是什麽時候?”崔白語氣溫和,但絕不浪費時間。
翠雲翻著眼皮瞪了身側的崔勇一眼,才用甜膩膩的假聲答道:“小官人容我想想,小官人可真俊,看著面善,奴家好象在哪裡見過你呢?”
崔白臉一黑,這好人作不得,抬手“啪”地一拍桌子:“別廢話!”
翠雲卻不怕,裝出一臉委曲,“小官人恁急――我想起來了,是臘月間……對了,臘月二十四,祭灶那天,中午在門口碰到陳大娘去買酒糟回來,要抹灶門‘醉司命’……”
崔白先不管她,具體日期還有兩人可以核實,又問道:“陳大娘多大歲數?長什麽樣子?”
一邊問就一邊掏出懷裡的竹紙簿,先翻著看。
“回報小官人,陳大娘去年四月初七做的六十生日,奴家這個不會記錯,他兒子在家擺了好幾桌呢,那天的酒可好……”
不等崔白張嘴,一旁的王楷早忍不住:“問什麽答什麽,不要那麽多屁話!”
翠雲看王楷雖是仆下打扮,卻坐在崔白身旁,不敢放肆,低眉順眼地又捏著嗓子說:“陳大娘前年害了眼疾,左眼角有點吊,兩顆上門牙都掉了……”
崔白飛快地已經勾勒出一個六十來歲大娘的草圖,聽到這兒,一招手:“你過來!”
翠雲扭著腰走到桌前,崔白把手中的紙簿調過來朝向她:“哪些地方不象?”
翠雲眯著眼睛看了半天,道:“有六七分象,嘴不太象,更癟一點點,眉眼也有點不對,我說不好……”
崔白收回竹紙簿,一邊改嘴,一邊又問:“眼睛大小合適麽?兩眼的距離呢?”
翠雲雙手一拍:“小官人你這麽一說,我就明白了!陳大娘的雙眼要分得開一些子!”
崔白飛快地畫了幾筆,又把竹紙簿隔著桌子伸到她面前,“現在呢?眉毛要不要再濃點?”
翠雲“喲嗬”一聲,誇張地捂了捂嘴,“小官人你神了!這就有九分象了,任誰看了都會說這是陳大娘本人當面喲!”
崔白抬頭盯著她,“眉毛呢?”
翠雲趕緊說:“眉毛再長一點,人老了眉毛就長!特別是眉梢。”
崔白改了改,在草圖上又細細地勾勒強調了五官輪廓,這才讓翠雲又看。
“畫活了!陳大娘哪世修來的福氣哦,讓小官人給畫了這麽好一張像!這畫兒要拿到桑家瓦子,怕不要賣十貫一張!”
崔白收回本子,一邊最後潤色,一邊衝門口略一擺頭,王楷會意,對崔勇道:“帶她回去,換一人過來!”
崔勇將嘴裡還在絮叨的翠雲拉走,一會兒又押了一人進來。
“看看這個人你認識嗎?”崔白一句廢話沒有。
“認識,這是住我隔壁的陳大娘……”
“你覺得哪裡畫得不太象?”
……
隻一刻鍾,另兩人都問完,崔白重新拿一張紙,快速地將陳大娘的畫像拷貝了一份,在旁邊標注好面部體態特征,遞給王楷:“叫崔元進來,交給‘天河’特組,叫人馬上照樣描摹,城內城外暗眼都要分發到,
立即開始追索!” 又叫崔勇:“帶陳芝的同僚進來。”
“樞密院軍使崔白,現依據大宋軍法對你進行訊問,並獲得授權根據你的言行進行軍法處置。你明白沒有?”崔白回憶著劉大叔送來的報告及授權,向站在鐵椅前的禁軍軍士行了一個軍禮。
“殿前司禦龍直承信郎周正,謹侯軍令!”五尺六寸高的漢子立正回禮。
皇帝陛下的親軍,平時在汴梁城裡是囂張慣了的。但今天當值時宮城上出了這麽大的事,自己被守夜人蒙上頭帶到這地牢中,任是誰都慫了。
周正是刺客陳芝在軍中最好的朋友之一,對他的訊問進行得很順利。
一刻鍾之後,崔白已經在心中對陳芝有了很清晰的印象,這才進入要點。
“從你今天見到陳芝第一面開始詳細說。”
“我是申時三刻在東華門外十字街口正好碰到他,當時他剛從白家胡餅店出來。今天是酉時的班,我因為家裡有事到得有些晚,沒想到他也還沒入宮……”
“白家胡餅店你熟嗎?”崔白打斷他。
“東華門外的食店都貴得很,不過味道好,遇上月初剛開餉或者同袍有喜事,會邀約好一起去打個牙祭,他家白切羊肉好。”
“陳芝今天是一個人去的?”
“沒看到別的熟人,我從身後叫住他,就趕緊一起入宮。”
崔白轉頭與王楷交換了一下眼神,王楷立即叫:“崔元進來!”
“剛才誰在?”因為周正在場,崔白不提“天河”也不提隔壁,但崔元立即了然,問的是他剛才傳信到隔壁“天河”特組,是誰在管事兒。
“是童指揮。”
“請他立即派人,封了東華門外十字街口白家胡餅店!所有人全部控制住,今天在店中當班已經回家的也去人就地控制, 我一會兒也趕過去!”
崔白心中狂喜,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有了第一個可能的線索。陳芝必定是某方面早就埋在禁軍中的釘子,日常必然要與上線保持聯絡。而今天去白礬樓的決定到刺殺發生,不過幾個時辰,隻有短短的傳信窗口。他有九成把握,白家胡餅店有問題。
又匆匆問了周正幾句,入宮到出事,都一切如常,就結束了訊問先送他回牢房。其他二人也不及再問,現在時間很緊迫,有了目標就必須快速跟進。剛才沒有立即出發,是給童指揮調集人手組織行動的時間。
崔白帶上王楷和崔老六,又交待崔安負責看管地下室留置的被調查對象,一路小跑著就出了門,崔虎早已將馬車停到院門等候。
一路疾行,從宮城南邊繞到東華門外大街,就見燈火通明的大街上,無數人往十字街口湧去,還聽到有人大呼“是白家胡餅店!”
“說是梁山泊的好漢被開封府差人圍住了!”
眼看馬車被人潮擋住,崔白開門跳下來就衝崔虎喊:“你自己想辦法!我們先過去!”
一邊往前擠,一邊心裡暗罵童指揮,就不知道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鬧這麽大看你怎麽收場!不知道不管哪個時代哪個地點,吃瓜群眾的精力都是無窮的?
好在王楷拔出刀來,大吼著“開封府辦案無關人等回避”,才披荊斬蒺似的衝進人群,就看開封府衙役打扮的十幾人組成了隔離圈。
“第二司的。”王楷低聲說了句,當面的人閃開條縫,三人進到圈內,眼前的局面看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