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楷指出守夜人在白礬樓內外暗中防衛森嚴,崔白點點頭,“也就是說刺客一方可能知道這個情況。”
“先就這樣。王楷!”
“屬下在!”王楷站起來敬禮,跟著崔白這一天來,他對崔白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已經有了對上司的敬畏。
“你帶著崔虎,崔安,去把張芝的親近同僚,還有鄰居,都秘密帶過來!”
“遵命!”
等三人出去,崔白又命令崔全:“你帶著崔老六,把東廂布置出一間作審訊室。”
崔全一笑,指指內室的門,“頭兒,這地下就有,審訊,監牢,都全活的,門就在後面。今天還沒時間向您匯報。”
崔白一楞,看來這宅子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布置啊。想想又道:“那正好,你再幫我做個黑板出來。”
“黑板?”
“一會兒我告訴你怎麽做。”
轉頭向張好古道:“好古兄,今天也累了,你先回去歇息,需要幫忙我讓人叫你。”
張好古點點頭,與江通從後園牆上的小門回了隔壁,崔白這才坐下來,對劉大叔笑道:“還得麻煩劉大叔等我會兒,還有份報告要寫。”
回頭又交待了崔全如何做黑板,準備石筆,讓他帶著崔安去忙活。崔老六回了門房,崔元說“頭兒想必在白礬樓沒吃好,我準備消夜去”,也退出去了。
王楷不在,做慣了賊的崔勇卻是最有眼色,為崔白準備好文房,又取來一套茶具,被劉大叔叫住了,“點茶是我茶湯劉大的本行,你且放下我來”,於是也退出去了。
寫給守夜人的正式報告,不能再用可以擦除的石墨。崔白也有兩天沒練字了,拿起七鼠三羊的小楷,還挺有書寫的欲望。
今天對好古兄的觀察,在幾個重要結點上,崔白都可以肯定柔福帝姬確實對他非常重要,所有反應都合符分開兩年的戀人,在重新接觸到另一半信息時受到的心理衝擊。
以此就下斷言還為時過早,而且崔白隱隱覺得自己還忽略了什麽。不過客觀評估,如實記錄就好,自己的些微直覺,並不能提供證據與指明方向,未來的接觸還會有更多的發現。
筆鋒下流暢的行楷一行一行呈現,崔白很滿意自己的書法,不由得有些得意。
“劉大叔還忙活啥呢?有水喝就好,別搞太複雜。”報告寫得順利,崔白也能騰出心思與劉大叔聊聊天。
劉大正在碳火上烘著茶,“八司供應的茶從來就沒法入口,也不知道拿了多少好處,好在我還帶了些。”
“家裡人都好吧?”從前跟劉大的交道,不過是每天幾次的接頭,悄悄交換密信,從來沒有象這樣隨便聊天的機會。
“嗨,老妻入冬身體就一直不好,咳。好在我那孩兒倒不錯,每天除了讀書還能幫著照看。”
“令郎多大?準備走讀書的路子麽?”
“十四了。不讀書怎麽辦?讀得出來最好,讀不出來多認幾個字,過了十六,在汴梁城裡謀個差事,也能多掙點。”
“沒想過進守夜人麽?”崔白記得前世很多特殊單位,對子弟多有照顧,就是不能在一個部門。
“先讓他自己闖闖再說吧,守夜人這碗飯也不好吃。不象頭兒你,這才多久,就獨當一面,屬下在守夜人呆了快三十年了,連聽都沒聽說過。”
“劉大叔一直都做暗遞麽?”
“入行就乾這個,沒別的本事,”劉大認真地碾著茶,“上司早就要提拔我,
但我不願意。” “哦?”
“東水門外這位置好,好季節裡,一天能掙四五百錢呢!想做這條路上的點茶生意的人能從城門口排到虹橋。也就有司裡的關系,我才能呆這兒。拿著院裡薪水,還能做著生意,我才供得起家裡那孩兒讀書。”
崔白想想也是,搞不定東大路上的幫會,劉大還真搶不到這生意。
笑笑又問道:“做暗遞這麽些年,有失過風麽?”
劉大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要失過風,就得換位置了。我一點茶的,天天都在道上走著找生意,關鍵是自己平時把細點,少喝酒,管好嘴。”
崔白點點頭,手上的工作完成了,吹吹墨,放在一邊晾著。
正好茶也點好,崔白一口就喝乾,還真是渴了。這時空的茶湯,說實話崔白剛開始時完全不習慣,茶葉末的乳濁液,帶著跟卡布奇諾的奶油泡沫一樣的湯花。這都還好,關鍵還有各種添加到茶餅裡的香料,完全壓製住茶味。來了三月,卻也漸漸習慣了,每天不喝兩盞,也覺得混身不自在。
飲過了茶,崔白的報告墨跡也幹了。
劉大摸出一個竹筒,將報告卷好塞進去,封好蓋貼上紙箋,又畫上崔白的花押,揣進懷中行過禮,往後園去了。
不一會兒,崔全與崔老六抬著一張六七尺寬的黑板進來,又拿了個木架子,裝好放在西牆邊。崔白點點頭,裱糊匠做這木工活兒也不錯嘛。
崔白拿起崔全一起送來的石筆,就是切成三寸來長的滑石細條,跟另一個時空在鋼板上畫線放樣的石筆一模一樣,比粉筆硬,不知道在黑板上好用不好用。 黑板上現刷的墨汁,估計還得有一會兒乾透才能試試。
沒一會兒,聽見外面大門響,是王楷他們回來了。
三個人押著六人,都戴著頭套,隻開著口鼻處,沒開眼孔。看裝束,其中三個是禁衛軍士兵。
崔全已經先開了後室的門去準備,王楷領著人,跟崔白點點頭,就往後室去。
崔白跟在最後,進去後,發現小小的後室地面中間開著一個五尺見方的口,蓋板已經掀在一邊,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台階,有燈光透出來。
下到地下,通道一側有三道門,布置跟崔白呆過的樞密院禁閉室類似,隻是房間少得多。
崔虎開了靠裡的兩道門,將帶來的人分兩組給推進去,又警告:“不準互相交談!”就與崔安兩人分別守在門前。
崔白與王楷、崔老六、崔勇進了最裡一間屋,一張桌子,後面三把椅子,桌前還擺著一把鐵椅,卻是固定在地上。
“先帶陳芝的鄰居,一個人。”崔白示意崔勇,然後招呼王楷和崔老六在桌後坐了。
崔勇帶了人過來。
“把他頭套去子,不用綁手腳。”聽崔白下令,崔勇將人按在鐵椅上坐定,然後去了頭套,自己站在一邊。
“我們抓緊時間,我問,老六記錄,王楷隨時補充。”
“叫什麽名字?”崔白看著鐵椅上坐著的中年婦人,三十多歲,臉上撲著厚厚的粉,衣著廉價而鮮豔,閃爍的眼神並不顯得受了驚嚇。
“奴家翠雲。”她抬起手抿了抿鬢角,露出職業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