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審訊結果,卻讓崔白很受傷。
跑了的不是一條大魚,而是兩條,而且其中可能有個關鍵人物。
刺客陳芝的同袍與鄰居不用再關押下去了。崔虎分別去警告了一番後,又一一套上頭套,與崔虎一起給送回去了。
軍機府密探張牛兒被塞進審訊室隔壁關了起來,崔白又交待崔元給他上了好傷藥。玥兒的小刀捅進去隻兩寸,也沒傷到髒腑,留下一個小傷口,如果過幾天沒有感染,就不會有大問題。
現在崔白手頭又有了兩張畫像,一張是胡餅店另一個夥計陳北原的,三十二歲,遼人,是白家胡餅店這個情報站真正的首腦。
另一張,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據張狗兒交待,這個人每個月來一兩次,一來就跟陳北原鑽到地下室裡。張狗兒不知道他姓名,只知道陳北原稱他“二哥”,對他很恭敬。
“二哥”今天一早就來過一次,呆了一刻鍾離開。晚飯後又來了,匆匆忙忙地剛進門,跟陳北原嘀咕了幾句。陳北原就突然出手,捅了幾乎與“二哥”同時到店的一個年青客人一刀,受傷的客人也拔刀反抗,中了幾刀後跑出去,店裡頓時大亂。“二哥”看一個少年公子衣著光鮮,就挾持住交給白掌櫃,說外面被守夜人圍了,要去密室銷毀文件,命令張狗兒和白明滅了店中燈火,至少拖兩刻鍾時間。
而下午時分,殿前司禦龍直的軍士陳芝確實來過店裡,張狗兒認識這個人,經常會來店裡。張狗兒親眼看到陳北原悄悄傳了一張紙條給他,內容沒看見。
崔白將兩幅畫像都遞給王楷,讓他交到“天河”組手裡,立即組織搜捕,但內心並不抱太大希望。汴梁城百萬人口,夜間內城城門不閉,外城各門也要三更才關。即使這二人沒有跑出城去,今晚要在這茫茫人海中逮住人,也不可能。
心中暗罵五司三處指揮丁銳,都圍了胡餅店,還先派人進去踩點作什麽,直接拿人就好。結果不但正好被還沒進店的“二哥”看破了安排,折了一位弟兄,還讓他成功地拖延時間,處理密件後與陳北原一起逃掉了。
據張狗兒交待,他自己年前剛被派到汴梁,跟原來的崔白一樣,還是個菜鳥,隻負責打雜。白明是宋人,早就被軍機府控制,在東華門外開店十幾年了,對朝中官員很熟悉,平時負責觀察記錄。而陳北原作為潛伏情報站的首腦,做了些什麽事,與誰有聯系,張狗兒並不清楚。這些情況都需要進一步核實和深入挖掘,但現在只能稍往後放一放。
回到正房西屋,崔白整理了一下信息,白礬樓刺殺事件的前後經過,現在已經比較清晰。
用石筆在新做的黑板上將刺殺事件相關人物一一寫上,拉出關系線,注明各人的身份和在事件中的行動,這是“前世”常用的思維導圖的形式。
首先是“二哥”在今天早上,將張好古晚間要在白礬樓金風閣上喝酒的消息,傳遞到白家胡餅店。與陳北原一起制定好刺殺計劃,執行人選,在下午申時左右,將命令下達至將要在東宮牆上當值的禁軍軍士陳芝。神臂弓可能是陳芝早就拆散分批帶入宮,一直藏在東北角樓上某處,針對目標不明。刺殺失敗後,陳芝自殺。“二哥”很快得到刺殺失敗的消息,趕到白家胡餅店與陳北原商討後續,結果被圍。
看著黑板,崔白意識到還有一個重大疑點。
陳芝被同僚周正在白家胡餅店門口相遇時,身上並未帶著神臂弓,
如果帶了也必然進不去宮。所以崔白判斷他是將神臂弩拆解後找機會分別混入宮城的。而刺殺張好古的任務是臨時下達的。那麽,陳芝原本另有目標。而這個任務“二哥”和陳北原二人中必然有一人知情,否則不會知道他已經將神臂弓帶入宮中,可以執行在宮牆上狙擊好古兄的臨時任務。 在宮城中刺殺任何目標,都是重大任務。而只有制定計劃的人知道了張好古的真實身份,他的重要性或者急迫性才會超過原定的目標。
在宮牆之中發動刺殺,刺客本身是很難逃脫的。所以,陳芝必然是“死士”!他的老母親在年前失蹤的原因也就有了解釋。這個必死的行動,是年前接到的命令,所以軍機府帶走安置了他的母親,一切都串起來了。
而陳芝原本的目標是誰,軍機府還有沒有後手,這也是迫在眉睫需要搞清楚的。
能得到“河鼓”活動軌跡的,是“天河”核心六個成員之一,或者他們的親隨。“二哥”的畫像傳到“天河”,也許馬上能夠鎖定目標,但也可能只是沒有暴露過的中間人。
一切線索都必須要等待抓獲在逃的兩人。現在崔白感到最無力的是這時空的通信條件,發布和傳遞信息實在是太慢了,而且歸自己直接主管的人手不足。
好在人手再不足, 廚子卻是現成的。
從白礬樓回來,崔元就開始準備消夜,結果中間又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這會兒終於等到了崔白似乎空了下來,趕緊過來招呼。
餐廳設在東廂房,三開間的房子隔出兩間來,放著好幾張方桌,二三十人一起吃飯都夠了。
“在院裡的人都叫過來吧,大家都餓了。”崔白一發話,除了留在胡餅店現場的幾人都進來了,剛落座,王楷也從隔壁回來了,搖搖頭:“沒人認出‘二哥’的像,跟陳北原的一起抓緊複製往下發,一時半會兒恐怕難有消息。”
今天真是漫長的一天,發生了這麽多事情,眼看就四更天了,崔白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眼見著崔元將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羊湯端上桌來,崔白猛地一拍腦袋,從懷裡掏出那疊交子來,抽出一張十貫的先遞給崔元,又問:“今天的飯食錢是誰出的?你先拿著這十貫去用兩天,用完再去崔老六那兒支取。”
“今天是‘擺渡人’特組第一天開張,所有兄弟今日的飯錢都算我的!”崔元又端出一大盆面條放在桌上,“這好羊肉是早晨在州橋西豬羊市上現割的,肥得很!羊湯拌面,最是暖胃。”
先拿個饒州府浮梁縣所出的青白瓷大碗給崔白盛了面條,又滿滿地澆上雪白的羊肉湯,再灑上一把香蔥花,加了胡椒的羊肉香氣直衝腦門。
“大家都吃,趁熱!”崔白揮動筷子招呼,自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羊湯,真是鮮。又拈起一片厚厚的羊肉,又嫩又肥。
正吃得開心,外面門響,崔老六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