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白對“二哥”的身份有了猜測,讓他更不敢妄動。立即打消了找曹督主談談的念頭,安下心來當鹹魚。
這麽一想,就覺得這一天過得太累了,困意就湧上來。
“跟大家說我睡了,明天再說吧。”
崔老六答應了拉門出去,崔白進了東屋內室,這裡暫時就是他的臥室,被褥都是新的,有自己的一幫小弟就是好,什麽都不用操心動手了。在穿越到這個時空三個月來,剛剛升官一天的崔白,對未來產生了一些新的期待。
……
準時在寅卯之間醒來,就聽到遠遠的傳來鍾聲。
起身到推門出去來到院子裡,卻發現崔虎和虎勇都起來了,正在院子裡活動手腳,只是大家都默不作聲,大概是怕驚擾到崔白。
“頭兒起來啦?我給你打洗面水去!崔元已經在作早餐了。”崔勇望見站在簷廊下的崔白,趕緊打招呼。
“不忙,你們起得倒是早!”
崔虎笑道:“入了這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跟人拚命,每天不打熬筋骨,就覺得背後發涼!”
崔白俯下身,開始五十個一組的快速俯臥撐。崔虎在一旁看了會兒,就學著做,做了一組之後,道:“頭兒你這方法不錯啊,雙臂,背,腰腹,都很有感覺!”
崔白繼續做,“做完十組再出去跑上一二十裡,就差不多啦。”
來到這個時空後,崔白也一天都沒放棄過鍛煉,還在長身體呢。在身體發育定型前,保持日常的運動量,不但可以幫助自己身高的增長,打下的身體基礎也能提升將來體質的上限,這個時空可沒有抗生素,更沒有自動步槍和重火力支援。
認真做完十組俯臥撐,就帶著崔虎一起出了門。先向東穿出甜水井巷,再順著西華門大街一直跑到內城城牆根再轉南。汴梁內城,城周二十裡,約合十二公裡有余。崔白打算將順著城牆根跑一圈作為每天的標準量。
過了內城東南的舊宋門,裡程接近一半,感覺快要到了極限,腳步開始沉重起來。崔虎也看出來了,在一旁說道:“頭兒這身體不錯啊,我象你這麽大時,跑個十裡路就得斷氣了。”
“你在軍中呆過吧?”
“西軍,從十八歲呆到二十六。”
“怎麽不乾啦?”
“跟夏國沒仗打,軍功升不上去了,軍中又沒人罩著,就回京城娶老婆過日子唄。”
“那怎麽又進了守夜人?”
“當了八年兵,啥事兒都不會乾,京城物價又高,還能作啥,隻好繼續吃皇糧唄。我乾過五六年的騎兵斥候,原先隊裡有個大哥,先從軍裡退下來進了三司。跟他打了招呼,再經過考核,就進來了。”
“昨天多虧你提醒我那一嗓子,要不正被人剁在背上呢。”
“頭兒你別說了,我聽見弦響衝進來時,沒想到地上翻倒的桌凳那麽多,腳下慢了。虧得頭兒你身手好反應快!”
“等閑下來,我再去搞兩匹好馬,你教我騎術吧。”崔白倒是騎過驢,馬真沒騎過。想起前天東水門外看到的那隊具裝甲騎,帥!
“沒說的!”
聊會兒天,體力極限過去了,腳下輕快很多,已經跑過舊曹門,看到前面一溜長長的高牆,牆裡突起幾座秀奇的石峰。
“這園子還得修個兩三年吧,不知道修好後會不會跟順天門外金明池一樣,每年都開放一兩月,允許士庶遊玩。”
崔白道:“已經花了好幾百萬貫了,
京中百姓沒有怨言麽?” 崔虎嘻嘻笑道:“反正花的也不是百姓的錢。一開春,從江南運花木奇石的船,汴河上一眼望不到頭,腳力纖夫成千上萬,再加上押運的官差,跟著進京拍馬屁的官員,咱們東水門外那一路,哪家店鋪不靠這些人作生意呢?”
崔白一時有些恍惚,看來這“勞民傷財”四字,勞的是江南的民傷的是江南的財啊,汴京城中倒是享受到“基建拉動”的好處了。
“昨夜在白家胡餅店外,我聽見圍觀的人喊,說是梁山泊賊人進京了。這梁山泊是怎麽回事?”前世水滸一百單八將那真是婦孺皆知,不知道這個時空的梁山泊是什麽形象。
“京東西路鬧很久了,原先那邊也算富庶之地。但近幾十年間,國中大城以京都為首,江南的江寧、楊州、蘇、杭,還有海關,明州,往南的泉州、廣州,西邊的蜀州,都是人口巨萬,商賈雲集。每日間流過的銀錢如河似海啊。京東西路那邊,窮困的人都往京都來作工,稍肯下點力氣就餓不著一家老小,所以就凋蔽下來。一幫原來吃沿河生意的,還有私鹽販子,就嘯聚起來。當地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這兩年看看就鬧大了。轉過年開了河,也許要發禁軍去剿滅。”
崔白這才明白,梁山泊的問題,實際上是經濟中心轉移,再加上都市經濟大發展形成的“吸血”效應而引發的。宋遼之間雖然保持著和平,但長期處於對峙狀態,也是京東、京北經濟下滑的重要原因。
一路說著話,從內城北面又轉回了西面,天亮了,街道上的行人已經很多,跑步速度只能降下來。汴京城沒有宵禁,各處瓦子都是通宵達旦,飲食夜市更是要熱鬧到後半夜醜寅相交。 到了寅時,趕豬羊進城的、賣菜賣花的、點茶賣早點的,就都又忙碌起來。上百萬人口的大都市,一天十二時辰,就幾乎沒有真正沉睡的時候。
每天從南熏門入城的豬就有數萬口,羊也差不多是這個數字。除了開封祥符兩縣轄下的一百多萬人口,常住的外來人口也好幾十萬。二百多萬人集中在一座都市裡,其中還有大量薪俸豐厚的朝官與勳貴,錢財巨萬的富商豪客。每日裡消費的商品不計其數,又創造了更多的服務業就業機會。七十二家正店,十幾片有名的瓦子,數不清的妓館歌樓,街頭巷尾無處不在的錢莊銀樓,海量的財富日夜流轉不止。
天下第一大城的繁榮,必然吸引大量勞動力進入商業與服務業市場,同時又造就消費主義的流行。京城周邊的傳統農業鄉村,很難抵卸這樣的衝擊。就如同崔白前世的京城,在聚集了大量人才與商業機會的同時,卻造成周邊地區經濟發展失衡。
梁山泊的強人,只是被時代車輪碾過後又拋棄,卻不甘心淪入泥沼的一群人罷了。即使出動軍隊撲滅,京東北地區的經濟結構不改變,終將還是會再陷亂局。而與遼國漫長的北方邊境,雖然目前處於和平狀態,但這一局面並不穩定,隨時可能因各自國內的因素而改變,甚至因某種意外而引爆。
“河鼓”的叛逃,就可能成為這種意外。作為守夜人中剛剛脫離最基層小卒身份的崔白,還沒有資格接觸到更多更機密的信息。對於局勢的洞察與判斷,如今還不如跟在身邊這位西北邊軍出身的廝殺漢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