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見人的時候,果然又是先梳洗過的。
秦懷玉莫名想起來,晚輩見長輩的時候,才特意梳洗換衣,一時有些想笑,可又不敢讓顧明淵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因咳嗽了一聲,問道:“王爺回來的正好,可要一起用膳?”
顧明淵還沒吃,聞言自然是應聲,待得丫鬟送了碗筷來,他擺手便讓人出去了。
“今日怎麽回來這麽早?”
聽得秦懷玉問,顧明淵笑了笑,給她夾了菜,一面道:“今日事情少,處理完就回來了。”
其實並不是,事情堆積如山,只是有輕重緩急,再則還有內閣跟六部協理,他所需要管的並不算特別多。
不過,今日之所以要早點回來,其實還有一件別的事情要說。
“我先前遞了一道折子,今日父皇準了。”
聽得這話,秦懷玉抬起頭來,問道:“是什麽折子?”
顧明淵咳嗽了一聲,道:“跟師父有關。”
張成林的身世,先前顧明淵是打算讓他自己告訴秦懷玉的。只是這幾日跟張成林聊過,對方對此倒是毫不在意,隻說讓他說了便是。
今日正好折子批複了,所以顧明淵覺得,時機到了,也該讓秦懷玉知道真相。
畢竟,等過兩日徹查起來,屆時京中風風雨雨,秦懷玉便是坐在家中,也是會聽到的。
與其讓她聽到那些真假摻半的消息,倒不如自己先告訴她。
見他這模樣,秦懷玉卻是心中一沉,頓時坐直了身子,問道:“師父怎麽了?”
顧明淵見她緊張的模樣,因笑著安撫道:“別怕,不是什麽壞事。說起來,倒算是一樁好事了——其實,師父本名不叫張成林,那只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實身份,乃是前太醫院案首,張子堯。”
三十年前,藥王谷傳人張子堯,以布衣之身打敗宮中無數太醫,年紀輕輕便坐上了太醫院案首的位置,哪怕是到了現在,那也是太醫院裡的一個傳奇。
……
室內,滿是安靜。
饒是顧明淵在講述的時候,已經盡可能的簡略了事情的始末,隻告訴了她過程。
可她仍舊能從那隻言片語之中,聽出當年的驚心動魄來。
她不是沒有想過師父的身份,可卻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慘烈的故事來。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來,只是那聲音卻格外的暗啞:“那,師父知道,他可以翻案了麽?”
當初那樣意氣風發的男人,卻遭遇了種種不公,甚至被逼隱姓埋名十五年,到如今,終於有了沉冤得雪的機會。
可是……他已經垂垂老矣,那些逝去的歲月,終不會回頭。
見秦懷玉悲傷的模樣,顧明淵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他知道,也,很開心。”
是真開心,還是只是對一個結果終於到來的解脫,其實誰都不知道。
但至少表面上,他還是觸動了的。
顧明淵心中有些歎息,見秦懷玉的眼神有些悲傷,複又抱了抱她,道:“莫要想了,明日帶你去見師父,可好?”
正好,他也有些細節需要跟張成林溝通。
聞言,秦懷玉點頭應了,拿起筷子,心中卻是忍不住回想顧明淵說的話。
自初見時,她就覺得師父這個人是有故事的,那樣一雙滄桑的眼眸,非經歷諸多不會有。
但她沒有想到,卻是這樣的慘烈。
……
第二日的時候,顧明淵果然帶秦懷玉去見了張成林。
皇帝的病症終於穩定了下來,張成林忙碌了一夜回府,見到的便是這二人站在門外。
“怎麽著,當門神呢?”
聽到自家師父的聲音,秦懷玉頓時回頭,笑眯眯的行了禮,見他神情疲憊,一面上前過來攙扶他:“給師父請安,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家裡沒人,好在您回來了。”
因著張成林不太習慣家裡有仆婦,所以他家裡請的這個仆從,都是白日來下午走的,隻消將家裡收拾妥當便可。
今日寧安去了營中,而張成林在宮裡,他們夫妻來的時候不巧,只見這大門緊鎖。
原本顧明淵都打算先回去的,誰知人還沒走,就先見他回來了。
此刻見秦懷玉上前去攙扶他,顧明淵也回過神兒來,忙的跟上來,扶著他道:“師父辛苦,您身體可還吃得消?”
聞言,張成林先是拍了拍秦懷玉的手,又睨了一眼顧明淵,嗤了一聲,道:“放心好了,我這老胳膊老腿兒的,還撐得住。”
給皇帝看診,無非是心累一些,且皇帝的身體也熬不了多久了,他心知肚明,現下不過是給人吊命,根本不必廢太大的功夫。
只是面對著對方那張臉,讓他心裡不大舒服罷了。
不過皇帝到底是顧明淵的親爹,所以張成林並未將這話說出口,只是招呼著人進了門,一面道:“隨意坐吧,今日的廚娘還沒來,熱茶自己燒水去。”
秦懷玉來的時間長了,對這裡的擺設輕車熟路,聞言自己便去取了東西,一面笑眯眯道:“師父先坐著吧,我去給您燒水去。”
眼見得秦懷玉去了,張成林回頭看了一眼自顧自坐下的顧明淵,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好福氣,懷玉丫頭這般乖巧,還真是便宜了你。 ”
越是跟秦懷玉接觸久了,張成林就越能理解自己好友的那顆心——自己家粉雕玉琢的小丫頭就這麽被人給拐騙走了,任誰不生氣?
雖說這人是自己的正經徒弟,但張成林卻是更加偏向秦懷玉的。
聽得張成林這話,顧明淵也不惱,只是溫聲笑道:“師父說的是,我也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
能得償所願,他可不就是修來的福氣麽。
見他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張成林不由得失笑。
二人說了幾句閑話,方才聽得顧明淵道:“此番證據齊全,師父不必擔心,想來幾日便會有結果。”
這次他之所以會請求父皇重審當年張子堯舊案,便是因為證據確鑿,且那最大幕後主使靜嬪,現下還在大理寺裡關著呢。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提出來。畢竟師父的事情擱置了太多年,只要提出來,就必須得給他一個圓滿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