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顧明淵這話,張成林只是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不必有太大壓力,此事便是不成,也是無妨的。”
忙碌了這一輩子,起初他的確是想尋一個公道的,可是到了後來,便成了一個執念。直到現下,他才真的意識到,其實公道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公道在人心。
他問心無愧,所以不管結果如何,他都已經放下了。
只是……那些邊疆的亡魂,卻需要給一個慰藉的,所以若此事真的能真相大白,倒是也能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他的意思,顧明淵自然是懂得的,因此隻點頭道:“師父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的。”
不多時,秦懷玉從外面進來,二人便終止了這個話題,轉而說起了別的。
自從得知秦懷玉有了身孕之後,顧明淵的日常便小心了許多,生怕她磕著碰著。
眼下見她端了飯菜進門,第一反應便是過去接著,一面扶了她一把。
這還當著師父的面兒呢,秦懷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因輕輕地推了他一把,一面笑道:“哪兒就那麽嬌氣了,不必如此。”
讓張成林看著,秦懷玉覺得有些羞赧。
顧明淵倒是不在意這些,一面扶著她坐下,一面將飯菜放好,方才道:“師父才不介意這些呢。”
張成林沒吃早膳,這會兒端了碗去吃,順帶送了顧明淵一個白眼,哼了一聲道:“去去去,別在老頭子這裡礙眼,給誰看呢?”
當著他這麽一個萬年老光棍的面兒,真的合適?
可做個人吧!
見張成林嫌棄的模樣,顧明淵只是一笑,並未接口,反倒是秦懷玉有些不大好意思,因抿唇一笑,先去轉移了話題。
……
張子堯舊案自那日提起之後,便在朝堂上掀起了巨大的風波。
縱然有皇帝的許可,可因著現下執政的乃是顧明淵,所以便流傳出了諸多的流言,其中說的最多的便是顧明淵挾天子以滿足私欲,此乃借著翻舊案的名義,來給他自己謀取私利。
此番言論一出,朝堂上瞬間便分了幾派炒作一團。
雖說現下顧明淵已然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爺,可說到底,他並未認真培養過自己的勢力,是以現下朝堂中反倒是保皇黨居多了。
再加上當年之事,著實是有些人借機謀取私利了的,雖說算不上是裡通外國,可若是此時查出來,必然會對他們不利,因此這幾方人馬可謂是不可開交的鬧著。
而這般景象,顧明淵早就想到了,所以在他們爭吵不休的時候,他卻是沒有再為之說過一句話,就好像當初那個極力提出此事的不是自己一般。
只是僅僅三日之後,便有人將靜嬪的證詞連帶著因此扒出來的證據,全部都呈到了皇帝的龍案和各位大臣的手中。
其證據之完全,牽連之廣,以及幕後之駭然,讓眾位大臣紛紛啞口無言。
皇帝隻說了一句話:“若如此都不嚴懲,朕倒是不知道,這天下是嶺南的,還是朕的了!”
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敢說什麽?
那不是明目張膽的往槍口上撞麽?
而後續的事情,果然如顧明淵所說,不過七日的功夫,一切塵埃落定。
最終,皇帝下了一封罪己詔昭告天下,還了當年張子堯清白,並為他封了一個“安國公”的榮譽。至於當年被連累的那些將士及其家屬們,都給了死後殊榮。
靜嬪被凌遲處死,皇帝連一天都不願意多等,當天便著劊子手將她送上了黃泉路。
至此為止,懸了十三年的一樁事,就此落下了帷幕。
……
張子堯“身死”之事不可辨駁,張成林也無意再回歸那個身份,至於那個被賜封的功勳,他更是毫不在意。
顧明淵將結果告訴他的時候,他並未說什麽,只是看著那一道聖旨,眸光悠遠。
看到張成林這個模樣,顧明淵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想了一會兒,才輕聲道:“父皇說,想讓您進宮一趟——師父若是不願意,我給您推拒了便是。”
聞言,張成林卻是失笑,歎了口氣,道:“不必,正好我也有話要同他說。”
見張成林執意要去,顧明淵好一會兒才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送您過去吧。”
這次,張成林倒是沒有推拒。
二月的天,難得的有了和煦的風。
張成林踏進乾清宮的時候,卻[ ]感覺到了殿內的冷意。
這偌大的殿內,似乎永遠都是這麽的沒有人味兒,空氣裡嗅到的,只有冰冷的權利和欲望。
他呼出一口濁氣,方才抬腳走了進去,撩袍行禮:“草民,叩見吾皇萬歲。”
聽到張成林的聲音,皇帝從龍案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眸光有些幽暗。
見張成林只是面色淡然的站著,他又不由得有些頹然,索性直接抬手道:“行了,坐吧。”
聞言,張成林謝了恩,方才在下首坐了。
皇帝將手中的狼毫筆放下,眼見得內侍監將茶水上了,揮手讓他們出去,自己則是道:“你都知道了吧?”
“是。”
張成林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也不去打啞謎,只是那神情倒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情:“草民謝皇上主持公道。”
見他這模樣,皇帝不由得有些挫敗,不知想到了什麽,因哼了一聲,道:“朕可當不得你這一聲謝,畢竟,朕也是被逼的——若不是你籠絡了顧明淵,哪得今日這般局面?”
說起來這話的時候,皇帝還是有些氣的,畢竟當年之事早已是鐵案,若不是顧明淵一力促成,哪裡會有今日的翻案?
對於他這話裡的酸味兒,張成林自然是聽得明白,他也不多言,隻道:“以心換心罷了。”
聽到他這話,皇帝很明顯那表情更加不大好了,冷哼了一聲,道:“以心換心?哼,你倒是說得冠冕堂皇。”
他的兒子,怎麽就輪得到別人以心換心了?
見皇帝這模樣,張成林只是將茶盞放在一旁,垂手不言。
他跟皇帝之間,本就沒什麽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