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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傳》第46章 功與過
  唐姀粉面含煞,清臒纖指緊攥成拳,素掌上掐出一道道淤血印子,對甲士們重重保護在身後那羽林衛鎮撫使輕蔑道:

  “卻不知大兄竟膽小如斯,對付區區幾個弱女子,還需要盡起部曲,以刀兵相迫,小妹何以值當大兄如此禮遇?”

  唐錚對身前行禮的鬱牧川不理不睬,慢條斯理從鬱牧川身旁錯過,對唐姀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姀兒總以謔大兄為樂,如今這京師裡兵荒馬亂的,姀兒到處亂跑,做哥哥的如何能放心的下?”

  “唐玉鏘,你這個寡顏廉恥、無君無父的亂臣鼠輩!”唐姀倒豎眉頭,敷一層寒霜在面上,咒罵自家親兄弟一句。

  “為兄奔波勞苦,日夜操勞,甘冒矢石風險,所圖不過是為朝廷除盡蠹害,怎生成了妹妹口中的亂臣鼠輩了?”唐錚手中把玩著一支短匕,偏過頭用眼神示意左右,親衛甲士們便收起兵器後退數步。

  唐姀本欲再開口痛罵一番,卻一咬牙關頹然住嘴,扭轉過身形,背朝屋內眾人,先是不住唏噓,不一會兒又哽咽道:

  “府上十多口伴當,都是在唐家待了十多年的老人,你說殺就殺了,爹爹若在,必不會允你放肆,罷了...”

  唐姀說罷便往前斜身探手,靈敏如狐,眨眼的功夫,便拾撿起了那支被鬱牧川擊中手腕時,掉在地上的短劍。唐錚左右護衛見狀,怕唐小姐對她哥哥不利,忙不迭上前以護住唐錚身形,卻見唐姀手腕轉動,用劍尖比著自己的脖子,作勢要自我了斷。

  唐錚見勢不妙,大喝一聲,推搡著左右的護衛道:“姀兒不可!混帳東西讓開!”

  “唐玉鏘,你別過來!”唐姀叱一聲,劍尖更近了脖頸一寸,仿佛是認定了眼下局勢無解,想要拿自己的性命做最後的籌碼搏一搏。

  先前在面向屋外的鬱牧川聽聞這兄妹兩個的對話,也明白了指揮使大人的身份,一腳蹬地使力旋扭身子,驀地轉過方向,他哪裡管唐姀想做什麽,隻快若閃電般出手,想要劫奪下唐姀手中短劍。

  說時遲那時快,唐姀瞥見鬱牧川回身過來,被激得更加決絕,持劍的玉指捏得更緊,生怕鬱牧川再來一出與那掌擊如出一轍的招數,給她手中的短劍打掉了去。

  一呼一吸的時間顯得那麽漫長,唐姀、唐錚、鬱牧川三人各自動作,各有計較,也就在這時,出乎所有人意料,屋子入口處以極快的速度,飛來一頂勇字盔,打落了唐姀手中的短劍。

  “嗨喲,你娘的,徐大馬棒有兩下子。”劉棟興高采烈,罵罵咧咧道,使勁拍了拍徐善生的肩頭以資鼓舞。

  唐姀被這頂飛來的盔帽打斷了動作,先是一怔,繼而往勇字盔飛來的方向瞅一眼,認出了門口撓頭的大個子徐善生和莽漢劉棟。

  “咦?怎麽都在?”唐姀心中暗道一聲。

  唐姀這一出可是把唐錚給搞得心驚膽戰,唐錚不禁後怕,自己妹妹想撇岔了,真要做出什麽傻事來,不僅他的好事要毀了,他老爹唐秀亦不會輕易饒了他。

  唐錚命左右控制了唐姀隨行的幾名使女,上前扣住自家妹妹的手腕,不由分說扭送到了外間重重看護起來,臨走時給鬱牧川留下一句“身手不錯,好生為殿下出力,速回防地值守不得貽誤”,又隨手扔給徐善生一疊寶鈔銀票當作救下唐姀賞錢,便領著一大班人馬離去。

  臥佛寺的廟祝這一日受了不少的驚嚇,見帶隊拿人的羽林衛揚長而去,便恭恭敬敬為鬱牧川這些大頭兵奉上茶水表示送客,

期間不斷口稱讚頌道,這位鬱將軍心慈仁厚,功德無量雲雲。  回崇文門防地一路上,耳聞晉王殿下得力臂助、羽林衛鎮撫使唐錚大人與鬱牧川有那麽些個淵源,兩人計較仿佛是鬱牧川的某個師弟在羽林衛辦事,且又目睹過鬱牧川的不凡身手,袁、呂二人對鬱百總的態度當下轉變不少,雖不至於殷勤熱絡倒頭就拜,但起碼做出了下級該做的禮數。

  歸往防地途中,鬱牧川輕夾馬兒軟腹,對幾名部屬道:

  “咱們這便回去組織弟兄們輪班倒替,這晝夜連軸轉,任是鐵打的漢子也吃不消。”

  袁、呂二人表示自然會安排妥當,天策軍中自有規矩,鬱百總也應該多熟悉熟悉,畢竟天策軍與邊鎮其他營頭還是大大不同的。

  劉棟、徐善生二人尾隨三位大人之後,稀裡糊塗搞不太明白唐家的事情,劉棟道:“這鎮撫使大人咱沒見過,乃是唐小姐的哥哥,那唐小姐又是誰的閨女?”

  徐善生撓撓頭,思索一陣回看劉棟道:“應該是唐七老哥,俺記得那日吃酒,唐七老哥說尚哥和唐小姐不成體統,俺還和尚哥給他們一家子送過燒鴨呢。”

  “徐大馬棒,你真是個傻鳥,唐七老哥跟咱飲酒那日,這唐小姐分明喊得是七叔,照老子看,這鎮撫使大人,必是唐七老哥的不肖子,老子說的有理沒理?”

  徐善生對劉棟的擅於機變敬服不已,傻笑一聲道:

  “嘿嘿,是,俺怎沒想起來呢,劉哥說得有理,有理。”

  ——

  燕都以北清河店

  尚文詔被晉王作亂的消息震得五內發緊,有道是過兵如過匪,那些大開殺興、平日受盡糧餉不足之苦,備受剝削、壓抑的官兵們,發起狠來真的比土匪還凶殘。

  古來兵變,流血漂櫓、闔城遭難的故事尋常可見,尚文詔既擔心晉王沒有把持住火候,兵禍連結之下,留在燕都裡的親友們因此而受難遭殃,又擔心叛逃離去的唐錚,攛掇晉王在這緊要關頭,給自己分派任務干擾羽林衛指揮使唐秀。

  尚文詔起初為了使羽林衛內部奸細不得串通外間援手, 特意奉勸指揮使唐秀將隊伍能夠拉出城的全部拉出來,結果這下倒好,晉王忽然發難,一股腦掀桌重來,將京師的局面徹底攪得稀爛。

  尚文詔不禁聯想,唐錚回京師之後,憑借自身對羽林衛的了解,瓦解、打擊、化解羽林衛的力量,轉為己用是勢在必行的,自己這麽個無心之著、無心落子,卻實實在在保存了羽林衛的有生力量,對羽林衛以及唐秀來說,算是有功的。

  另一方面,也正是尚文詔這安排,使得羽林衛在京師的保衛、情報網絡,臨到晉王起事前完全癱瘓,沒能起到半點應有的效用,況且晉王發難之際,羽林衛一系人馬之中,指揮使唐秀不見蹤影,其子又拋頭露面在晉王麾下助紂為虐,算是給唐秀扣上了洗不清的通敵嫌疑。

  若有心人懷揣惡意將種種事端聯系到一起,刻意攻訐,唐秀即便能將事情說圓,單單遇警不報以及臨陣走脫這兩條,也夠作為天子親軍指揮使的唐秀喝一壺的,如此算來,這便是尚文詔的過失了。

  羽林衛營地裡連日來陰雲密布,眾位大佬日夜分析局勢、商討對策,最終定下了分批次潛回燕都的決定,而尚文詔則正是第一批先鋒。唐秀考慮,尚文詔乃是羽林衛新人,京中百官與他相熟之人少之又少,況且尚文詔對羽林衛情況不甚了解,又是個心思敏的,正合適做這潛伏探查的營生。

  尚文詔得知羽林衛大佬們的計劃之後,舉雙手讚成此議,主動請纓回京,於是,尚文詔便被唐秀安排了不少公私皆有涉及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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