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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柳傳》第41章 叛逃
  唐錚胸中不乏進取的銳意與野心,長久以來,唐錚瑟縮在其父羽翼之下,細細經營擘畫,內掌實權、外聯強援,甚至不惜利用血親姊妹為自己謀利,圖的便是接過乃父之棒,全權執掌羽林衛,化作晉王這猛虎的一翼,博出片廣闊天地。

  唐錚對他的老爹自恃忠懇節望、束手縛腳、自甘人下的為官處世之道,很是不以為然。

  唐錚從小到大,見過無數次,他老爹身為天子親軍的頭領,還要受內使閹人們,以及那些號稱濟世大儒的文官們的頤指氣使。他老爹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威風無匹,事實上只能小心翼翼遊走在帝後宗室與朝官之間,無時無刻不在鋼絲繩上掙命,恭謹勤勉只求明哲保身。

  唐錚覺得,他老爹再是任勞任怨、勤勤懇懇,日日操勞於弭患補闕的營生,終其一生,也不過是那些屍位素餐的庸人們手下,隨時可棄的鷹犬走狗而已。

  唐錚不願按部就班蔭襲職爵,他想要做出改變。

  一方面,唐錚對晉王這樣的舉世罕有的宗室子弟發自內心頂禮膜拜。

  二來,唐錚他需要借助晉王勢力壯大自身,同時極盡所能助晉王更上一層樓。如果晉王能更進一步,施恩反哺於他唐錚是應有之義,唐錚便是如此謀劃著給自己賺來一份大好前程和滔天權焰的。

  唐錚沒有考慮到的是,即便是登極九五至尊之位、獨執天下牛耳的皇帝老兒,亦不能隨心所欲,亦要受到芸芸眾生與自家麾下文武官員集團的鉗製,隻此一例可證,世上未有能免於此者乎。

  “先不說能否走脫,本官何必要走?指揮使大人能因此活剮生烹了本官?”唐錚情緒激動,連連反問尚文詔,似乎不太認同現下已成死局。

  尚文詔發揮出畢生演技巔峰,恭謹至誠道:“卑職拳拳之心,只求大人暫斂鋒芒,唐七派卑職一人回來,便是知情者非止兩三人,數目太多牽連過廣,唐七怕有人將事情泄露出去,防著被大人您探知,又怕折了指揮使大人的面子。”

  尚文詔喉嚨乾咽稍稍停頓,為唐錚分析道:“大人暫避一時,不至於與指揮使大人對立激化,最後鬧出個大家都不願看到的局面。

  “卑職以為,指揮使大人不會為難大人您,但眾目睽睽之下,難保沒有人攛掇作梗,要指揮使大人不計私情徹查。更何況,卑職和大人最緊要的便是為晉王分憂。”

  唐錚冷哼一聲,陰冷謔道:“如此說來,只要你這獨身一人傳報的信使人間蒸發掉,本官自能多掙片刻的功夫,趁這一時騰挪倒轉布置一番咯?”

  唐錚說完便抽出兵刃,呼來左右護衛,仿佛真要對尚文詔動手一般。

  尚文詔見到這架勢,頓時後悔沒有編造更有人在後頭跟來傳信的謊話,騙他唐錚一騙。冬月寒風瑟瑟,氣候嚴寒,尚文詔內襯的衣衫上硬是被冷汗完全浸濕。

  尚文詔原本料想,只要給大公子闡明了知情人並非他一個,唐錚就失去了對他下黑手的理由,他便能保住性命。

  唐錚忽然演這麽一出大戲,兩個護衛近來帳篷,都抽出兵具對準尚文詔後心,只等唐錚一聲令下,便要殺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尚文詔被唐錚搞得肝顫一記,他害怕之際轉念一想,大公子有可能是故意嚇唬人的,於是尚文詔強自鎮定道:

  “卑職性命,大人但取無妨,只要大人能把卑職肺腑之言聽進去,卑職便是橫屍於此又何妨?”

  唐錚握著柳葉刀,

以刀身作掌,在尚文詔臉上摑拍了數記,絲毫沒有感念尚文詔將要命消息提前通知來,懷報恩情的意思,反倒神情冷酷,語氣輕蔑道:  “記著,殿下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

  這日酉時,指揮使唐秀正在自己的帳篷裡端詳最新的邸報,感歎著流年不利、心情沉重之際,也懷疑起這數封作為餌料勾細作現身的奏折是否有用。

  唐秀指掌摩挲著,想起來尚文詔對他說近日裡行將有險、務必審慎機警多加小心,便在這時,帳篷外有人竭聲請謁。

  外頭的聲音道:“指揮使大人,禍事了,禍事了,燕山所的尚文詔總旗官給人害傷,昏過去了!”

  唐秀驀地站起,動作似青壯年人一般矯健,完全沒有老邁氣象,只看腳下蹬出的步子,就可以判斷出,其人年輕時定是身手極出色的。

  唐秀從出來帳篷,見正有人跪拜在帳前,其後則是氣息奄奄的尚文詔和將他抬將過來的眾人。

  是的,尚文詔又挨打了,但不是唐錚動的手,這次還是自殘。

  唐錚一個時辰前終於被尚文詔說動,唐錚要尚文詔留在衛中作為暗線,並規定了幾個時間點,要求尚文詔每月按時按點匯報情勢,隨即帶上幾名親衛,大大方方與親衛們策馬離營。

  值哨的旗校力士們哪裡會攔大公子,自然都是賠著個笑臉,恭恭敬敬放行,絲毫不敢有半點為難。

  唐錚此前計較,他悄然遠走是最好的,如果對尚文詔下手,那是坐實了他唐錚就是羽林衛中最大的蛀蟲、細作,也坐實了他曾多次暗害自己的老爹,唐錚可不會乾這傻事。唐錚就這麽走了,結合起唐七要尚文詔稟報的事情,也許還會致使他老爹懷疑,是有人故意將大公子逼走的。

  唐錚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他絲毫沒有考慮這次不辭而別會使父親、家人作何想法,唐錚隻盤算著,竹林黨的省台相公與太子合流這天大的事情,便是他暫寄天策府最好的投名狀...

  但,唐錚就這麽在尚文詔回來告他狀時匿跡遁走,這些狀況同時發生,在指揮使唐秀看來,那未免太過蹊蹺。

  尚文詔自然想得到這一環,而且尚文詔可不想由著唐錚說走就走,留下他一人遭受唐秀的質問與疑忌。

  尚文詔等唐錚離開後,斂跡藏身鬼鬼祟祟兜到無人處,從包裹裡取出來錦衣華服披上,在雪地泥地裡打滾,將自家模樣搞得十分狼狽。

  衣裳髒兮兮的還不夠,尚文詔又溜到拴馬處,騎上烏雲蓋雪原地打轉,撓著馬兒脖子、肚皮、耳朵,逗馬兒撒潑,給他摔在地面上好幾回,尚文詔自從在唐家別業裡自殘了一回以後,便再也不忍心對自己下手了...

  做完這種種布置,尚文詔才疲憊不堪,裝作一副被人擊傷的模樣,在地上匍匐前進,爬了好一會兒,才有個眼尖的力士發現地上的泥人。

  那發現泥人的家夥按照驚悚電影的標準程序,小心翼翼上前查看,一看不得了,這力士發現泥人腰上還懸帶腰牌,腰牌刻字“親軍緝事總旗尚”幾個字兒,於是乎,尚文詔便給人抬到了唐秀帳篷前。

  那力士喊來“救人”的眾人,顯然不是平日裡正經查案辦案的緹騎,大夥個個是體態圓通的富貴相,尚文詔估計這幫人都是蒙蔭衛職的高官、功臣後代,故此將“受傷”和“戰鬥”經過娓娓吹來,配合著虛弱的聲息,不住的輕咳,公子哥們哪裡能不信,隻將尚文詔所說事情再次加工一番,更加誇張地轉述給更多人,於是便有了指揮使唐秀帳篷前這一幕。

  唐秀見尚文詔虛弱不堪,急忙命左右喊來醫師看診,期間還安慰尚文詔道:

  “子諭幾番奔波勞頓,殫精竭慮,這份勠力忠心本官記著了。”

  醫官聽說指揮使大人急召,火急火燎趕來看診,對尚文詔渾身上下細致檢查一番,回稟唐秀道:“大人,尚總旗乃是被鈍物、拳腳擊傷,只是皮外淺傷,無甚大礙。”醫館說完,便開了方子,寫下幾味藥材,要指揮使唐秀交給識字的衛士采買。

  唐秀顧不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見尚文詔還睜著眼,意識頗為清晰,就問起是在何處與何人毆鬥的。

  將尚文詔抬來唐秀面前的眾人替尚文詔道:“指揮使大人,下官乃是在鎮撫使大人帳篷附近找到尚總旗的。”

  唐秀斜睨說話人一眼,心念此人官職乃是蔭來的,沒做理會,轉而望向尚文詔,以眼神征詢尚文詔作答。

  尚文詔喘著粗氣,聲音嘶啞道:“公,公子...鎮撫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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